有一天我上埃梅莉姑姑家，拉爾薩正坐在那里直楞楞地看著前面，像只生病的貓頭鷹。
“喂，”我說，“你為什么不看書？”
“我的書在樓上�！崩瓲査_說。
“那為什么不上去拿？”
“我不想去。你能替我去拿下來嗎，謝謝你。”
“不。埃斯特爾嬸嬸要你回家。她要你去買蛋糕，因為你家來客人了�！�
“我知道，”拉爾薩沉下臉說，“因此我才坐在這里�！�
我覺得很奇怪。要見不愿見的人是難受的，但至少有蛋糕吃啊。
“你是怕羞？”我說。
“不，我不怕羞。不過我對嗲聲嗲氣會產(chǎn)生敏感性的變態(tài)反應(yīng)，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這意思就是，聽見嗲聲嗲氣我連頭發(fā)都會豎起來，身上像有蟲爬，腳趾痙攣，全身發(fā)抖。我受不了嗲聲嗲氣。上我家的這位太太說話是天下第一嗲聲嗲氣�！�
“她是誰？”
“我叫她做‘小乖乖阿姨’。她不能好好地說話，說什么都像個小乖乖。老這樣�！�
“你是說，如果我對她說‘你好’，她就說‘小乖乖’嗎？像‘爺爺?shù)难澴印俊?
“對。”
“我問她時間呢？”
“也一樣�！�
“如果我破口大罵，把咖啡從鞋帶孔倒進她的鞋子呢，她也還是說‘小乖乖’嗎？”
“不，那她會說：‘別，別，淘氣的小乖乖，不要噴阿姨。’不過水也噴不進鞋帶孔�！�
“我非見見她不可，”我說，“她到了我可以上去看看她嗎？”
拉爾薩說，如果我答應(yīng)替他拿一星期書包，可以讓我去。接著他用手指抓亂頭發(fā)，讓頭發(fā)全豎起來，然后通通通走下樓去買蛋糕。他一走，我就跑下樓上瑪伊家去。
“拉爾薩答應(yīng)我上他家去聽他的小乖乖阿姨說話，她說話怪腔怪調(diào)的�！蔽艺f。
我一個勁兒地告訴瑪伊的時候，英格正拿著垃圾桶出來。她們兩個都說也想看看她。
“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夠�！蔽艺f。
于是我們跑下樓到院子里。告訴謝爾和他兩個在一起踢足球的同學(xué)，自然，他們?nèi)家獊砜此?
胖洛拉和她的哥哥們正在隔壁開生日慶祝會，在他那邊后院里不穿大衣，大喊大叫著跑來跑去，打擾我們說話。但他們偷聽到了我告訴謝爾和他的朋友關(guān)于小乖乖阿姨的話。
“我們也要看看她！”他們叫道。
“你們?nèi)柪瓲査_吧�！蔽艺f。
在這時候，拉爾薩拿著一袋蛋糕回來了。
“你們以為誰都能進我的家嗎？”他說。“特別是當(dāng)小乖乖阿姨在我家的時候？反正不能免費參觀。她會嚇哭的。她像小娃娃那樣說話，對這號人永遠說不準。我不想為了你們的緣故，要抱著她直到她�？蕖２贿^可以這樣，五分錢看一看，一毛錢聽她說話�！�
隔壁那些人正要起哄，安德斯說：“大人太太不會像小娃娃那樣說話�！�
但就在這時候，我們聽見大門打開，一位太太走進來。她一頭卷發(fā)，穿一件淡紫色的大衣。
“嘖，嘖，小乖乖�！敝x爾的一個同學(xué)站在那里，她差點兒撞到他身上，嗲聲嗲氣地說。
“你們聽見我說的話了吧？”上樓時拉爾薩說：“一毛錢參觀一次�！�
他連忙進門追她。
“走，我們?nèi)ツ缅X！”奧瓦爾說。
我們其他的人慢慢地上樓到拉爾薩家。
“我們最好等一等，讓她有時間真正開始。”我們在房門外說。我們數(shù)到20，然后拉門鈴。我第一個進去。
埃斯特爾嬸嬸己經(jīng)把房間布置得漂漂亮亮。桌子上有鮮花，擺滿了可愛的蛋糕。有海綿蛋糕，粉紅色的和綠色的。她打掃得一干二凈，只是小乖乖阿姨正坐著的椅子底下有一蓬灰塵很顯眼。
我走過去對小乖乖阿姨說：“你好�！�
“你好，你好。這可愛的小乖乖叫什么名字？”她說。
“萊娜�！蔽艺f。
“是拉爾斯·埃利克的朋友？”她說。
我注意到拉爾薩把身子轉(zhuǎn)開，拉他的領(lǐng)帶結(jié)，好像想要勒死自己。
“不，他根本不是我的朋友。我們只是在一起玩玩罷了�！蔽艺f。
可是她不在聽。
“小乖乖，有那么卷曲的頭發(fā)，那么可愛的小牙牙，那么漂亮的大眼眼……”
我開始有拉爾薩形容過的那種感覺。我覺得就像有一條毛蟲往我的頭發(fā)上鉆，有什么東西從我的背上往下爬。
“我看到你太高興了！”我也學(xué)《小紅帽》里的狼那樣嗲聲嗲氣地說。埃斯特爾嬸嬸聽了哈哈大笑。
她讓我留下喝咖啡。過了一會兒，拉爾薩到外面門廊去指揮孩子們排隊。
“我想我聽見了門鈴響�！彼f。
瑪伊和英格先進來。我們數(shù)到十，謝爾來了。英格說：“拉爾薩說我們可以看他的卡通電影�！�
謝爾說：“拉爾薩要借一本書給我�！�
一切多么自然！埃斯特爾嬸嬸給他們一人一塊蛋糕，小乖乖阿姨開始講她的娃娃話。她叫謝爾做“乖乖仔”，跟他講“小桶桶和小鏟鏟”，好像他還玩沙似的。但等到謝爾的兩個同學(xué)進來，她有點奇怪了。自然，陸續(xù)又來了隔壁的那些孩子。
“我來問拉爾薩要回他借的冰球手套。”奧瓦爾慢步走進來時說。
“再見�！彼邥r說。
接著來的是安德斯。
“我來問拉爾薩要回他借的冰球手套。”他說。
“唔唔唔�！崩瓲査故迨逭f。
接著來的是斯滕。
“我來問拉爾薩要回他借的冰球手套�！彼舱f。
“當(dāng)然！”拉爾斯叔叔說。
在門廊里的孩子們聽不見房間里的話，因比一個個進來都說要討回冰球手套。拉爾薩跟他們說過，進來時可以借口討冰球手套什么的，結(jié)果他們一個個想不出討別的東西，全說冰球手套。我真不知道怎么辦好。他們進來時我拼命給他們做眼色，可是他們只顧著看小乖乖阿姨。拉爾斯叔叔不再說話，只是數(shù)他們的人數(shù)。從生日慶祝會來的客人一共6個，其中一個怕難為情得不得了。
“你好，……呃……這個……我要說什么呢？”他說。
“冰球手套。”奧菲說。
“對，正是這個�！蹦请y為情的孩子說。
最后洛拉進來。
“我來問拉爾薩要回他借的冰球手套，”她說，好像女孩也打冰球似的！
拉爾斯叔叔聽了這話跳起來，啪嗒一聲放下他的咖啡杯。
“不行，夠了。我要出去關(guān)上門，別再讓打冰球的人進來�！彼f。
他把洛拉趕到門廊。我想我最好留下坐著不動。我聽見啪嗒啪嗒下樓的聲音。埃斯特爾嬸嬸只是照舊哈哈大笑。
“乖乖，乖乖，乖乖！這些小乖乖，這些小乖乖！”小乖乖阿姨說。
接著她看著我，眨眨她涂上油的眼睫毛。
“做個聰明小乖乖，快回家家吧�！彼f。
她到底不太笨！我趕緊說了聲再見。
當(dāng)我出來時，樓梯上全空了。晚飯后我遇見拉爾薩。
“你的爸爸說什么？”我問道。
“他認為這件討冰球手套的事全是我一手策劃的。他說他永遠不要再聽見這個字眼了。最糟糕的是，我本想求他買一副冰球手套給我過圣誕節(jié)，”拉爾薩說，“不過算了，至少我有了1元4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