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空中來的怪獸 【目 錄】 第八章 獻(xiàn)給黑夜的祭品
在海邊的另一側(cè)，是一片亂七八糟的山巖，靠近著山巖有一條野豬出沒的羊腸小道，拉爾夫心滿意足地跟著杰克沿小道前進(jìn)。
倘若能塞耳不聞大海慢吞吞地吸落聲，又翻騰著席卷重來，倘若能視而不見小道兩旁羊齒叢生的樹叢多么暗無天日，從來沒有人來到此處，那么你就有可能不記得野獸，夢想一陣子。驕陽已經(jīng)擺過了當(dāng)頭，島上下午的暑氣越來越悶熱。
拉爾夫給前面的杰克遞了個口信，等到再遇著野果的時候，大家就停下來吃一頓。
拉爾夫坐下以后，那天他第一次注意到了暑熱。
他討厭地扯扯灰襯衫，拿不定主意是否該把它洗洗。
即使是對于這個島來說，這會兒的暑熱似乎也是有別于以往的，坐在這樣的暑熱之下，拉爾夫捉摸著如何清洗一番。
拉爾夫希望有一把剪子來剪剪他這頭發(fā)——亂糟糟的長發(fā)被他向后一甩——把這臟透的頭發(fā)剪到半英寸長。他希望洗個澡，擦上肥皂好好地洗一洗。拉爾夫試用舌頭舔舔牙齒，異想著隨手要是有把牙刷也很好。還有他的指甲——手被拉爾夫翻過來仔細(xì)查看。指甲已被咬到最貼肉的地方，盡管他記不起什么時候又開始了這種惡習(xí)，什么時候又沉溺于這種惡習(xí)。
“以后得吮大拇指——”他鬼鬼祟祟地朝四下看了看。明顯的沒人聽見他說話。
獵手們坐著，正狼吞虎咽地吃著這種來得容易的飯食，他們試圖使自己相信：香蕉，還有另一種淡青灰色的漿果，吃起來真是意猶未盡�！ ±瓲柗蛳胫约哼�是很清潔的，用這樣的標(biāo)準(zhǔn)，他們被他一個個瞧個仔細(xì)。
獵手們骯臟不堪，不是摔在泥地里渾身是泥漿的臟樣，也不是被大雨天淋得象個落湯雞似的狼狽相。
在外表他們沒有一個十分明顯地臟，然而——頭發(fā)太長，東纏西繞，在里面裹著枯枝殘葉。
因為邊吃邊流汗，臉倒還算干凈，但是從某些特別的角度，就看得出有黑黑的污垢。衣衫襤褸，就象他自己穿的那件一樣，被汗水弄得十分僵硬，他們穿上衣服，既不是為了裝飾，也不是為了舒適，只是出于習(xí)慣而已，孩子們赤裸的身上滿是鹽屑——
拉爾夫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對這種狀況已習(xí)慣了，毫不介意，心頭微微一沉。
他嘆息著，推開他從上面剝下過野果的那根樹梗。
獵手們有的已經(jīng)悄悄地跑開到樹林子里，有的跑到了山巖下面去干他們的營生了。
他轉(zhuǎn)身朝大海望去。
在這兒，在海島的另一側(cè)，景象截然不同。經(jīng)受不住冷冰冰的大洋水，海市蜃樓的朦朧魅力不見了，海平面輪廓清晰，藍(lán)得刺眼。
拉爾夫緩慢走下山巖。在下面這兒，幾乎跟大海同一個水平面上，可以放眼追隨深海的涌浪兇涌向前。涌浪有好幾英里寬，很容易可以看得出不是碎浪，也不是淺水處隆起的浪脊。
涌浪橫跨整個海島，帶著一種滿不在乎的氣勢，又開始了自己的征程；與其說涌浪滾滾向前，不如說整個大洋在驚心動魄地一起一伏。
這時海潮將要吸落下去，退卻的海水白浪滔滔，形成了無數(shù)道大小瀑布，海水越過重重礁石而沉落，海藻緊貼著垂蕩下去，就象閃閃發(fā)亮的頭發(fā)：片刻之后，積聚起力量后，海潮又怒吼起來，勢不可擋地涌上礁石尖兒和地層露頭，爬上小巖，以一股拍岸激浪沖上海溝，最后在離拉爾夫一、二碼的地方化為飛沫。
一浪高過一浪，拉爾夫的目光追隨著起伏的波濤，直看到海洋的無邊無際使他的頭腦開始發(fā)暈。
然后，幾乎是無邊的海水又慢慢地迫使他集中精力。
大海——就是間隔和障壁。在島嶼的另一側(cè)，正午處在蜃景的包圍中，他們被寧靜的環(huán)礁湖袒護(hù)著，誰都可以幻想得救；但是在這兒，面對著這蠻橫而愚沌的大洋，面對著這茫無邊際的隔絕，誰都會覺得無計可施，誰都會感到無依無助，誰都會絕望，誰都會——
西蒙幾乎就在他耳邊說起了話。
西蒙痛苦地雙手緊抓住巖石，這一動作被拉爾夫發(fā)現(xiàn)，弓著身體，挺直脖子，張大著嘴巴。
“你會回到老地方的�！蔽髅烧f著并點著頭。
他單膝下跪，雙手抓住一塊較高的巖石俯看著，另一條腿向下伸到拉爾夫的身旁。
拉爾夫百思不得其解，細(xì)細(xì)察看西蒙的臉，想找出點名堂來。
“這么大，我是說——”西蒙點點頭�！胺凑粯�。你一定能平安地返回。不管怎樣，我是這樣認(rèn)為的�！�
拉爾夫的身體稍微輕松一點。
他朝大海瞥了一眼，之后挖苦地笑著朝西蒙說：“有條船在你的口袋里？”
西蒙咧嘴搖晃著腦袋。
“那你怎么會知道呢？”
西蒙還沒吭聲，拉爾夫就粗魯?shù)卣f道，“你發(fā)瘋了�！�
西蒙不住地?fù)u頭，粗硬的黑發(fā)拂過他的臉部，前后亂甩。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認(rèn)為你總會回來的，不會出什么事�！�
此刻兩個人都一聲不吭。
然后他們倆不期然地互相笑了笑。
這時候在樹叢里羅杰叫喊起來：“來看哪！”
野豬走過的羊腸小道近旁，地面被翻了起來，還留著冒熱氣的糞便。
杰克俯身看得起勁，好象很欣喜的樣子。
“拉爾夫——要是咱們追捕別的東西也需要肉�！�
“要是你走的路對頭，咱們就打獵吧。”
他們再次起程，由于提到了野獸，獵手們有點膽顫心驚，互相緊靠著，杰克在前面開路。
他們走得比拉爾夫預(yù)想的更慢，然而在某種程度上拉爾夫愿意捧著長矛慢慢地走。
不一會兒，杰克迷失了方向，隊伍只好停頓下來。拉爾夫在樹上靠著，很快做起了白日夢。
打獵是杰克負(fù)責(zé)，到山頭還有時間呢——
拉爾夫以前跟著父親從查塔姆到德文波特去過，他們在沼地邊的一座村舍里住著。
在拉爾夫所記得的一棟棟房子中，這一座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為此后就把他送去上學(xué)了。那時候媽媽還跟他們住一塊兒，爸爸天天回家。野生的小馬會跑到花園盡頭的石墻前。
就在這座村舍的后面，還有一間小棚屋，天已在下雪，可以躺在那兒，看著繽紛的雪花飄舞落下�？梢钥吹矫科┗ㄏШ蠖紳櫇窳艘恍∑嗤�，隨后又可以看到第一片飄落而未溶化的雪花，觀賞到整個大地變成白茫茫的一片。要是覺得冷可以走進(jìn)屋里，越過錚亮的銅茶壺和帶藍(lán)色小人兒的茶盤，透過窗口向外眺望——
每次睡覺之前總會有一碗帶糖和奶油的玉米片。還有不少豎在床旁的書架上，斜靠在一起的書，因為他懶得把書放回原處，所以總有兩三本平放在書頂上。
這幾本書折著邊角，上面亂涂亂畫。
有一本是關(guān)于托普茜和莫普茜的書，這本書色彩鮮明，閃閃發(fā)亮，很吸引人，可他從未看過，因為那本書講的是兩個小姑娘，有一本說的是妖道術(shù)士，讓人看得心驚肉跳，跳翻到二十七頁上有一幅猙獰可怕的蜘蛛圖；還有本書談的是發(fā)掘舊東西的人，發(fā)掘埃及的玩意兒；還有兒童讀物《火車》和《輪船》。
這些書都繪聲繪色地跑到了拉爾夫面前，他似乎觸手可及，似乎感覺到了那厚厚的少年百科全書擠出來滑下去時的分量和慢慢的移動。
……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那么的愉快而又令人向往。
嘩啦一聲撞開了隊伍前方的矮灌木叢。孩子們發(fā)狂地從野豬小道上逃開來，在藤蔓中他們爬呀叫呀。
拉爾夫看見別人的手肘把杰克推向一邊，并倒在地上。
隨即有一個東西沿著野豬的小道徑直朝他跳著沖來，它獠牙閃閃，發(fā)出恐怖的哼哼聲。
拉爾夫感到自己能冷靜地算出距離瞄準(zhǔn)目標(biāo)。
野公豬到了只有五碼開外，手中那根笨拙的尖木棒被拉爾夫擲過去，野豬的大鼻子被尖木棒打中了，還在那上面掛了片刻。
野公豬的叫聲變了，開始尖聲地急叫起來，它猛地朝旁邊折進(jìn)了濃密的樹叢。
尖聲叫喊的孩子們把野豬出沒的小道擠滿了，杰克奔了回來，撥弄著矮樹叢。
“穿過這兒——”
“它可會要咱們的命哩！”
“我是說穿過這兒——”野公豬掙扎著向遠(yuǎn)方狂奔去。
他們還發(fā)現(xiàn)有一條野豬通道，同第一條羊腸小道相互平行，杰克忙順著道跑開了。
拉爾夫充滿吃驚、擔(dān)心和自豪感。
“我投中了！長矛扎了進(jìn)去——”接著他們竟想不到地追到了海邊的一塊開闊地。
杰克焦急地在光禿禿的巖石上搜尋著。
“野豬跑了。”
“我投中了�！崩瓲柗蛴终f，“長矛扎進(jìn)一點。”他感到需要有人證實一下。
“你沒看到我投嗎？”
莫里斯點點頭�！拔铱吹侥阃兜摹Ｕ谪i鼻上——嗖地一聲！”
拉爾夫興奮地接著講下去：“我確實投中了。長矛扎了進(jìn)去。它被我刺傷了！”
得到孩子們新的尊敬，拉爾夫心里很得意。他感到打獵畢竟是件好事。
“它被我狠狠地扎了一下。我想那就是野獸！”
杰克回來了�！澳遣皇且矮F，那是頭野公豬�！�
“我打中了它�！�
“你為什么不抓住它呢？我盡力——”拉爾夫的話音高起來。“可那是頭野公豬呢！”杰克的臉漲得紅通通的。
“你說它會要我們的命。為什么你急急忙忙要投呢？為什么你不等一會呢？”
杰克伸出手臂�！扒魄��！彼尨蠡飪嚎此淖笄氨�。
手臂的外側(cè)是一道口子，雖然不大，但卻是血淋淋的。“這是野公豬用獠牙挑的。我來不及把長矛扎進(jìn)去。”
杰克被大家注視著。
“那是傷口，”西蒙說道，“你要吮吸傷口的血，就象貝倫加利亞那樣。”
杰克吮吸著傷口。
“它被我打中了，”拉爾夫怒氣沖沖地說�！拔矣瞄L矛扎中的，野公豬被我刺傷了�！彼幸庠僖鹚麄兊淖⒁�。
“踏著小路野公豬奔過來了。我就象這樣一擲——”羅伯特朝他吼著。
拉爾夫跟他玩起來，逗得大家都笑了。一會兒他們都用長矛去刺羅伯特，而羅伯特模仿豬的樣子到處亂竄。
杰克叫喊道：“拉開圈子！”一伙孩子圍起圈子，占好位置。
羅伯特模仿把豬嚇得吱喳亂叫的聲音，接著果真痛得直叫起來。
“哦！別打了！我被你們打痛了！”羅伯特在他們當(dāng)中四處地亂逃，一支長矛柄砸在他背上。
“逮住他！”他的手臂和腿部被他們抓住不放。
拉爾夫欣喜若狂，忘乎所以，埃里克的長矛被他一把搶過來，猛戳羅伯特。
“宰了他！宰了他！”同一時刻，羅伯特尖聲地叫，狂蹦亂跳地拼命掙扎。
他的頭發(fā)被杰克一把揪住，揮舞著刀子。
杰克背后是羅杰，正搶上前來。
孩子們齊聲叫喊的聲音更加響亮，就象他們在舉行什么儀式，就象接近了跳舞和打獵的高潮。
“殺野豬喲！割喉嚨喲！殺野豬喲！狠狠揍喲！”拉爾夫也搶著湊上前去，將沒有防衛(wèi)能力的褐色的肉使勁兒擰去。
緊擰和加以傷害的欲望主宰了一切。
杰克的臂膀往下一沉。上下起伏的一圈孩子歡呼著，模仿地喊出野豬臨死的慘叫。
隨后歡呼聲漸漸消失，躺下來，喘著粗氣，傾聽著羅伯特驚恐的啜泣。
用臟手臂擦著他的面孔，竭力爬起來。
“噯喲，我的屁股呀！”羅伯特?zé)⿶赖厝嘀尾�，杰克滾了過來�！斑@樣玩真帶勁�！�
“開個玩笑的，”拉爾夫不安地說道。“有一次我打橄欖球也痛得很厲害�！�
“咱們該弄一面鼓，”莫里斯說，“那一定更好玩�！�
拉爾夫瞧瞧他。“怎么象樣呢？”
“我不明白。我認(rèn)為，要火堆，還要有面鼓，可以用鼓打拍子。”
“要有一頭野豬，”羅杰說，“就象真正的打獵一樣�！�
“或者有個人來裝扮一下，”杰克說�！翱梢哉覀�人打扮得象頭野豬，然后他可以扮演起來——你曉得，我被假裝撞倒，如此，等等——”
有一頭真野豬該多好，”羅伯特一面還在摸著臀部說，“因為要把它宰了。”
“讓小家伙試試，”杰克說，笑聲又起來了。
拉爾夫端坐起來。“嘿，如果不加快速度是找不到咱們要找的東西的�！�
他們陸續(xù)站起來，以最快的速度穿上破衣爛衫。
拉爾夫看著杰克�！霸撋仙搅��！�
“在天黑以前咱們要不要趕回到豬崽子那兒去呢？”莫里斯問道。
雙胞胎就象一個人似地點著頭。
“對，說得對呀。咱們早上再來爬吧！”拉爾夫向大海遠(yuǎn)處眺望。
“咱們得再把火堆點著�！�
“沒有豬崽子的眼鏡，”杰克說，“所以生不了火。”
“咱們可以搞清山上有沒有能燃著的東西�！�
莫里斯躊躇地開了口，又不想要讓人以為他好象是個懦夫。“如果野獸在那山頭上呢？”
杰克揮舞著長矛�！霸蹅儼阉琢恕！贝藭r太陽仿佛不那么狠毒了。杰克拿著長矛亂刺亂捅。
“還等著干嗎？”
“我猜，”拉爾夫說，“要是咱們繼續(xù)這樣沿著海邊走，就會走到生火那地點的下方，然后咱們再爬山。”
他們被杰克再一次領(lǐng)著沿著一退一漲的，令人眼花的大海往前走著。
拉爾夫再一次做起白日夢來，他腳步靈巧地避開小路上的障礙。
然而到這兒，他的腳步看來似乎沒有以前那樣靈巧。因為大部分的路程孩子們被迫直下到海邊的光巖石處，他們非得在林木茂盛的黑的森林和巖石邊之間側(cè)身慢走。
要攀登每一座小陡壁，有的簡直就當(dāng)做是前進(jìn)的道路，在長長的之字形攀爬中，每個人都伸展開四肢攀爬著。
他們到處都要爬過被海浪打濕的巖石，從海水退后留下的清澈的小水潭跳過。孩子們碰上了一道把狹窄的岸坡隔開，防御工事似的海溝�！ 『仙畈豢蓽y，他們害怕地俯看著海水汩汩的黑幽幽的裂縫。
隨即海浪又沖了回來，海溝里的海水翻騰著，在他們面前，浪花四濺，正好濺到藤蔓里，孩子們身上被弄濕了，口中尖聲叫喚。
他們嘗試著穿越森林，可森林嚴(yán)嚴(yán)實實，交織纏繞得就象鳥窩似的。
最終他們只得等海水退時一個接一個跳過去，即使這樣，有些孩子還是又一次淋得濕透。
之后的山巖似乎更加難以通過，因此他們只好暫時坐下休息一會兒，好讓一身破衣爛衫干一干，他們注視著緩緩地越過海島的一排排清晰輪廓的巨浪。一群歡快的小鳥象昆蟲似的飛來飛去，他們在小鳥出入的地方，又找到了野果。
拉爾夫說他們走得太慢了。他爬上了一棵大樹，撥開枝葉茂盛的樹冠，看到四四方方的山頭似乎還是在遠(yuǎn)方。
然后他們就沿著山巖急匆匆地趕起路來，出乎意料的羅伯特的膝蓋卻被割傷了，傷勢還是挺嚴(yán)重的，這才使大家意識到，如果要想不出事，這條小路就必須慢慢地爬。
此后他們就象是在爬一座險峻的山嶺那樣艱難地挪著，直爬到山巖形成了一道無法攀登的懸崖絕壁，突出在絕壁之上的是難以對付的叢林，整塊山巖則直落到大海之中。
拉爾夫?qū)徱曁��！艾F(xiàn)在是傍晚了。至少吃茶點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
“這道絕壁我早已把它忘了，”杰克垂頭喪氣地說道，“我好像從來沒有來過這兒�！�
拉爾夫點點頭�！白屛也虏驴础！敝钡浇袢�，拉爾夫?qū)Ξ?dāng)眾思考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好意思，他只是把白天作決定當(dāng)做在下棋。
唯一的麻煩是，他不可能成為一個出色的棋手。
拉爾夫想到了小家伙們和豬崽子，他生動地想象出豬崽子一個人蜷縮在窩棚里，除了做惡夢的叫聲，那周圍就再也沒其它聲音了。
“咱們不能讓小家伙單跟豬崽子在一起，不能讓他們整夜獨自待著。”
剩下的孩子全一言不發(fā)，只是圍成圈站著，注視著他。“要是咱們現(xiàn)在趕回去那就要耽誤時間了�！�
杰克清清嗓子，以一種奇怪的、局促的口氣說道：“咱們不能讓豬崽子再出什么亂子，是不是？”
長矛拿在拉爾夫手里，用骯臟的矛尖輕敲著自己的牙齒。“要是咱們橫穿過——”他四下查看�！暗糜腥舜┻^島去告訴豬崽子，咱們要天黑以后才回去�！�
比爾懷疑地問：“在這會兒要一個人穿過森林嗎？咱們最多能省出一個人來�！�
西蒙擠過人群，走到拉爾夫身旁�！澳闳绻S可的話，我去。老實說，我不在乎�！�
還沒等拉爾夫回答，西蒙緊接著笑了笑，轉(zhuǎn)身就爬進(jìn)了森林。
拉爾夫轉(zhuǎn)頭看著杰克，第一次狂怒地瞪著眼睛�！敖芸恕谴蔚匠潜r去，你走過整個一條路�！�
杰克也怒目而視。“是呀？”
“你是沿著這部分海岸走的——到了山的下面，再過去一點�！�
“對呀�！�
“后來呢？”
“我發(fā)現(xiàn)一條有幾英里長的野豬跑的小道。”
拉爾夫點點頭并指著森林。“那么野豬的小道準(zhǔn)在那附近�！�
人人都像有這么回事是的表示同意。
“那好吧。咱們先穿過森林踏出一條路來，找到那條野豬小道再說。”他走了一步又停下。“再等一等！野豬的小道通向哪兒？”
“山頭，”杰克說，“我曾對你說過�！彼樞χf道。“你不是要上山嗎？”
拉爾夫嘆了口氣，感到火藥味兒很濃，他明白這是因為杰克感到領(lǐng)不了路而在發(fā)火。
“我在考慮著光線，要不然我們走起來會跌跤的�！�
“我們要去找找野獸——”
“光線太暗�！�
“我無所謂，”杰克語氣激烈地說�！霸蹅兊搅四莾何揖腿ァＤ悴蝗幔磕氵�是樂意回到窩棚去告訴豬崽子吧？”
這時可輪到拉爾夫臉紅耳赤了，由于豬崽子告訴過他，拉爾夫?qū)芸擞辛烁畹牧私猓皇墙^望地問道：“為什么你要恨我？”
孩子們害怕地動了一下，似乎拉爾夫說了什么不體面的話。
又是一陣寂靜。拉爾夫仍在氣頭上，感情受到了打擊，他先轉(zhuǎn)開身去。
“跟我來。”拉爾夫走在前面，他朝纏繞著的藤蔓亂劈亂砍。
杰克在隊伍尾部壓陣，忽而有一種被人取代的感覺，沒精打采地在想些什么。
野豬時常在這條黑幽幽的通道上出沒，夕陽西下，拉開黑色的天幕，樹林里總是陰森可怖。
這條路既寬又堅固，他們沿著小路快步跑著。蓋在頭頂上密密的樹葉豁然開朗，他們收住腳，氣喘吁吁地看著環(huán)繞山頭稀疏閃爍著的星星。
“瞧，到了�！焙⒆觽冃纳癫欢ǖ乇舜藢粗�。
拉爾夫作了決定。“咱們直穿到平臺去，明兒再來爬�！�
他們喃喃地表示同意，可是杰克卻正在他肩旁站著�！耙悄銍槈牧耍钱�(dāng)然——”
拉爾夫轉(zhuǎn)過來與他相對�！罢l是第一個上城堡巖的？”
“我也上了。而且當(dāng)時是大白天�！�
“好吧。誰想要現(xiàn)在就爬山？”回答他的只是一片沉默。
“薩姆納里克？你們怎么樣？”
“咱們該去和豬崽子說一聲——”
“——對，告訴豬崽子——”
“可西蒙已經(jīng)去了！”
“咱們該去告訴豬崽子——萬一——”
“羅伯特？比爾？”他們這時正向平臺走去。當(dāng)然，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累了。
拉爾夫轉(zhuǎn)身看向杰克�！澳闱疲俊�
“我打算上山頭�！苯芸藘春莸卣f著，就象是在詛咒。
他繃直了瘦身子瞪著拉爾夫，長矛拿在手里，好象在威脅拉爾夫�！拔掖蛩闵仙饺フ艺乙矮F——現(xiàn)在就去�！�
隨后是火辣辣的刺激，貌似隨口說出，實則懷恨在心。
“你去嗎？”
別的孩子聽著這話忘記了馬上想走，又折回來瞧著這兩個人在黑暗中新一輪的斗法。
杰克的話太棒了，太惡了，太咄咄逼人了，不必再次重復(fù)。
拉爾夫措手不及，神經(jīng)已經(jīng)放松。因為他想著回到窩棚，回到平靜而親切的環(huán)礁湖水去。
“我不在乎�！�
“他被他自己既冷靜又隨便的聲音所嚇倒，杰克惡意的嘲笑已經(jīng)失去了效力。
“要是你不在乎，那當(dāng)然�！�
“哼，我根本不在乎�！�
杰克大跨一步�！澳呛冒伞卑察o的孩子們看著這兩個人開始并肩爬山。
拉爾夫停了一下�！霸蹅冋嫔�。為什么就兩個人上呢？要是發(fā)現(xiàn)什么東西，兩個人可不夠——”
孩子們匆匆逃開的腳步聲被聽到。使人感到吃驚的是，有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卻逆流而動。
“羅杰嗎？”
“是我�！�
“那就有三個了。”
他們再一次出發(fā)去爬山坡。四周是黑潮流般的夜色。
杰克一聲不吭，嗆著一下，咳嗽起來。
陣風(fēng)吹過，他們?nèi)齻�全都嘴里呸呸地吐著唾沫。
拉爾夫淚水直淌，眼前一片模糊。
“全是灰塵。咱們已經(jīng)到了燒過的火堆這塊地方的邊緣了�！边�有不時吹拂的微風(fēng)和他們的腳步，揚(yáng)起了一小股討厭的塵灰。
他們又停下了，拉爾夫邊咳嗽邊想到他們有多蠢。
要是并沒有野獸——其實根本沒有野獸——那當(dāng)然皆大歡喜；可要是真有東西在山頂上等著——他們?nèi)齻�又管什么用——面前是一片令人恐怖的黑暗，手里只拿著木棒？
“咱們真是傻瓜。”
黑暗中有人答話說：“害怕了？”
拉爾夫惱火地晃動著身體。這全是杰克的過錯。
“我當(dāng)然怕了�？稍蹅冞�是傻瓜�！�
“如果害怕不敢上了，”那聲音譏諷地說，“我就一個人上�！�
拉爾夫聽著杰克的挖苦，真是恨透了他。眼眶里塵灰扎眼，他又累又怕，因此勃然大怒�！澳蔷腿グ桑∥覀冊谶@兒等著�！�
一片鴉雀無聲。
“為什么你就不去呢？嚇壞了？”有一團(tuán)較深的黑影在黑暗中呈現(xiàn)，那是杰克，跟他們分開后就走了。
“好�；仡^見。”黑影不見了。
又出現(xiàn)了另一個黑影。拉爾夫感到自己的膝蓋碰著什么硬東西，原來是搖動了一根燒焦的既鋒利又難以觸摸的樹干。
他感覺到樹皮燒成的尖尖的余燼朝他膝蓋后部推過來，知道羅杰已坐了下去。
他用手摸索著，就蹲在了羅杰的身旁，與此同時在無形的灰燼中，樹干晃來晃去。
羅杰天性沉默寡言，他一言不發(fā)，既不發(fā)表有關(guān)野獸的意見，也不告訴拉爾夫他為何要進(jìn)行這種發(fā)瘋的探險。
他只是坐著，輕搖著樹干。拉爾夫聽到了一陣輕快而又令人惱怒的敲打聲，知道這是羅杰用他那根蠢木棒在敲打著什么。
他們就那樣坐著，羅杰搖晃著，輕敲著，無所事事。拉爾夫卻正生著氣；夜空逼近，他們周圍，除了山頂戳破的那塊夜色，其余的天空是滿天星斗。
這個時刻，在他們上面發(fā)出了一陣溜著地急走的聲音，有人冒險地闖過山巖和塵灰，大步走著。
隨后他們被杰克找到，他渾身哆嗦，哭喪著聲音說起話來，他們剛聽得出是杰克的口音�！霸谏巾斏衔铱吹揭粯�?xùn)|西�！彼麄兟牭揭桓鶚涓杀凰驳脫u晃得很厲害的聲音。
他靜躺了一會兒，接著咕噥道：“注意。那東西可能跟上來�！�
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在他們四周的灰燼里響起。
杰克坐了起來�！拔铱吹缴缴嫌幸粋�身體會發(fā)脹的東西�！�
“這是你想象出來的吧，”拉爾夫顫抖地說，“因為沒有什么東西身體會發(fā)脹的，不管什么生物都不會發(fā)脹�！�
他們被羅杰的聲音嚇了一跳，因為已把他忘了。“青蛙�！�
杰克全身戰(zhàn)栗，格格地笑出聲來。
“有種青蛙。會發(fā)出一種‘噗噗’嘈雜響聲。那東西的身體還會膨脹呢�！�
拉爾夫吃了一驚，倒不是因為自己說話的聲音——他的語調(diào)平靜——而是因為自己大膽的想法�！霸蹅兩先タ纯�。”
自從拉爾夫認(rèn)識杰克以來，他第一次感到杰克躊躇不前。
“這會兒——？”
拉爾夫的口氣可以想象�！澳钱�(dāng)然。”拉爾夫跳下樹干，領(lǐng)頭朝上走著，橫穿過發(fā)出響聲的灰燼，身影淹沒在沉沉的夜色之中，其他兩人跟在后面。
拉爾夫有形的話音沉默下去，他內(nèi)在的理智的話音，還有其他話音，象泉水一樣涌現(xiàn)出來。
豬崽子稱他為小孩兒。另一個話音告訴他別做傻瓜了，黑暗和危險的行動使夜晚如牙醫(yī)的椅子般地變來變?nèi)�，不可捉摸�?/P>
他們走到最后一段斜坡時，杰克和羅杰靠得更近了——從墨水似的陰影變成了清晰可辨的人影。
他們不期然地停住了腳，蹲伏在一塊兒。在他們背后，海平線之上，一塊天空逐漸變亮一點，很快月亮就會升上來。
陣風(fēng)又一次呼呼地在林中怒號起來，把他們的破衣爛衫吹得緊貼在身上。
拉爾夫移動了一下。“跟我來。”他們輕輕地匍匐向前，羅杰落后一點。
杰克和拉爾夫一起翻過了山脊。
耀眼的環(huán)礁湖平臥在他們之下，環(huán)礁湖向前是一長條礁石，白晃晃地模糊一片。羅杰跟了上來。
杰克低聲說道：“咱們用手和膝蓋輕輕地往前爬�；蛟S那東西睡著了�！�
羅杰和拉爾夫朝前移動著，杰克跟在后面，盡管他說過好些豪言壯語。
他們來到平坦的山頭，那兒的山巖對手和膝蓋而言是很硬的。
有一個脹鼓鼓的家伙。拉爾夫把手插進(jìn)了冷冷的、松軟的火堆灰燼之中，沒讓自己驚叫出來。
由于這不期而遇的觸碰：他的手和肩都在顫動。剎那間出現(xiàn)了令人惡心的綠光，在夜色中忽而又消失了。
羅杰躺在他身后，杰克的嘴巴正在他耳旁輕輕說著：“那邊過去，那兒的巖石原來有個裂口，有一堆東西——看到嗎？”
一陣風(fēng)把熄滅的火堆中的一股灰燼吹到了拉爾夫臉上。
他既看不見裂口，也看不見有什么別的東西，因為綠色的光又亮起來了，并且更亮了，山頂正在滑向一側(cè)。
他再次聽到了一段距離之外杰克的咕噥聲。
“嚇慌了？”就要被嚇到癱瘓的程度；就要嚇到一動也不動地擱在這似乎在縮小并移動著的山頭上。
杰克再次從他身旁溜開了，什么東西被羅杰撞了一下，發(fā)出噓噓的呼吸聲，又摸索著朝前走。拉爾夫聽到他們悄悄地說著話。
“你看見了什么啦？”
“瞧——”在離他們只有三四碼的地方，在不該有巖石的地方冒出一堆巖石樣的東西。
拉爾夫聽到從什么地方傳來細(xì)小的竊竊私語聲——好象是從他嘴巴里出來的。
他鼓足勇氣，將恐懼和厭惡置之度外，站了起來，拖著鉛樣重的腿往前邁了兩步。
一彎新月在他們背后，高高地升在海平線上面。在他們面前，一只大猿似的東西正坐在那兒打盹兒，頭被埋在雙膝之中。
接著林中充滿呼嘯的風(fēng)聲，沉沉的夜色中一片混亂，那東西抬起了腦袋，一張破爛不堪的怪臉直挺挺地盯著他們。
拉爾夫大踏步地穿過灰燼，他聽到別人大聲喊叫、連蹦帶跳，他鼓足勇氣走在非常困難的黑的山坡上。
很快地，他們就離開了這座山，三條木棒和那弓著身子的怪物被他們丟棄在山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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