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敘述匹克威克先生如何靠著塞繆爾·維勒的幫助,企圖軟化班杰明·愛倫先生的心,緩和羅伯特·索耶先生的怒氣 班·愛倫先生和鮑伯·索耶先生一起坐在鋪子后面的一間小小的外科手術(shù)室里,討論著剁牛肉和將來的前途,這時候,并不是不自然地,討論轉(zhuǎn)移到鮑伯的業(yè)務(wù)狀況,和他目前所從事的光榮職業(yè)里獲得一份足以自立的財產(chǎn)的可能性。 “——那,我想,”鮑伯·索耶先生說,接著這題目說下去,“我想,班,那是相當(dāng)成問題的。” “什么相當(dāng)成問題?”班·愛倫先生問。同時喝一口啤酒來開發(fā)一下他的智力!笆裁闯蓡栴}?” “哪,可能性呵,”鮑伯·索耶先生答。 “我忘了,”班·愛倫先生說。“是啤酒提醒了我,使我知道,鮑伯——是的;是成問題! “奇怪得很,窮人有多么羨慕我呀,”鮑伯·索耶先生說,回想著。“他們整夜沒有一小時不敲門把我叫起來;他們吃的藥多到難以想像的程度;他們用起泡膏藥和水蛭的那種堅持不懈的精神,真配干件什么大事;他們給家庭里添起人口來快得可真嚇人。最后這項中間有六個預(yù)約,都在同一天,而且都委托了我!” “那是非常有意思的啊,”不是嗎?班·愛倫先生說,拿起盤子添上一點斬碎的牛肉。 “啊,非常有意思,”鮑伯答:“不過可不大像病人因為能省一兩個先令才信任你那樣愜意。這個生意,廣告里描寫得惟妙惟肖,班,這是一種業(yè)務(wù),一種非常大的業(yè)務(wù)——就是這樣。” “鮑伯,”班·愛倫先生說,放下刀叉,眼睛盯著他朋友的臉孔,“鮑伯,我告訴你! “什么事呀?”鮑伯·索耶先生問。 “你一定要盡量地趕快使自己成為愛拉白拉的一千鎊的主人! “年利百分之三的統(tǒng)一公債,現(xiàn)在用她的名義存在英格蘭銀行里,”鮑伯·索耶用法定的字眼補充說。 “一點不錯,”班說!斑@筆錢在她成年或者結(jié)婚的時候就歸她所有。再有一年她就成年了,如果你鼓起勇氣的話,不要一個月她就結(jié)婚了。” “她是非常動人和討人喜歡的女子,”羅伯特·索耶先生答道:“據(jù)我所知道的,她只有一個缺點,班。不幸得很,這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眼光。她不喜歡我! “按我的意見,她并不知道喜歡什么,”班·愛倫先生輕蔑地說。 “或許,”鮑伯·索耶先生說!安贿^以我的意見,她知道不歡喜什么的,這一點很重要哪。” “但愿,”班、愛倫先生咬牙切齒說,那樣子與其說象個用刀叉吃牛肉的溫和的青年紳士,不如說象個用手撕生狼肉吃的野蠻武士,“但愿我清楚是否真的有流氓曾經(jīng)勾引過她,企圖獲得她的愛情。我相信我要殺了他呢,鮑伯。” “倘若我發(fā)現(xiàn)了他,我要請他吃一顆子彈,”索耶先生說,喝了幾大口啤酒以后停了一下,從酒壺上射出毒辣的眼光!啊热暨@樣還干不了他,我就再替他開刀取子彈,那樣來干掉他。” 班杰明·愛倫先生心不在焉地對他的朋友靜靜凝視了幾分鐘,然后說: “你沒有挑明向她求過婚吧,鮑伯?” “沒有。因為我知道沒有用的,”羅伯特·索耶先生答。 “二十四小時之內(nèi)你一定要挑明,”班斥責(zé)地說,帶著極其冷靜的神情。“她會要你的,否則我就要弄清楚是為什么,我要行使我該使的權(quán)威。” “好了,”鮑伯·索耶先生說,“我們走著瞧吧! “我們走著瞧吧,我的朋友,”班·愛倫先生狠狠地回答。停頓了片刻,他又用激動得哽咽起來的聲音說,“你從小就愛上她了,我的朋友——我們同在學(xué)校里做小學(xué)生的時候你就愛上她了,就是在那時候她也很任性,不在意你那幼稚的感情。有一天,你抱著一個小孩的愛情的所有熱情,用筆記本的紙把兩塊葛縷子餅干和一塊蘋果脯整整齊齊地包成一個圓包裹,堅持要她接受,你還記得嗎?” “記得,”鮑伯·索耶答。 “她很不在意,是吧?”班·愛倫說。 “是的,”鮑伯答!八f我把那包東西放在我的絨褲子的口袋里那么久,蘋果熱得討厭! “我記得,”愛倫先生陰沉沉地說!耙虼宋覀兙妥约撼粤,輪流地你一口我一口! 鮑伯·索耶先生和班杰明·愛倫先生之間正在交換著這些議論;那個穿灰色制服的孩子正在納悶這頓飯怎么吃得如此的慢,不時地向玻璃門里投射著焦急的眼光,不安地盤算著最后能剩下多少牛肉來供他個人享受,正被這種內(nèi)心憂懼搞得心煩意亂,就在這時候,有一輛漆了深綠色的私人轎車,在布列斯托爾的街道上平穩(wěn)地行駛著。車子由一匹肥肥的栗色馬拉著由一個上身穿車夫的上衣而腿上卻是馬夫打扮的仆人駕駛著。如此的外貌,是一些慣于打算盤的老太太所具有和保有的車子所共有的特征;這輛車?yán)镒闹魅撕退姓,是一位老太太?p> “馬丁!”老太太喊那個壞脾氣的仆人。 “噯?”壞脾氣的仆人說,對老太太摘帽致敬。 “去索耶先生那里,”老太太說。 “我就是去那里,”壞脾氣的仆人說。 老太太點頭表示滿意,這是壞脾氣的仆人的先見之明給予她的感情的;壞脾氣的仆人給了那匹肥馬重重的一鞭,往鮑伯·索耶先生那里去了。 “馬。 鞭I車在羅伯特·索耶先生的門口停下的時候老太太說。 “噯?”馬丁說。 “叫那小伙計出來瞧著馬。” “我準(zhǔn)備自己來瞧著,”馬丁說,把鞭子放在車頂上。 “我不允許,無論如何也不允許,”老太太說:“你的證言是極重要的,我一定要帶著你到里面去。我們談話時你一定要在我旁邊。你聽到?jīng)]有?” “聽到了,”馬丁答。 “好,那你還站著干什么?” “不干什么,”馬丁答。說著,這位用右腳的腳尖踏在車輪上平衡著身體的壞脾氣的仆人,悠閑地下了車輪,叫出來穿灰色制服的孩子,就打開車門,放下踏板,伸進一只戴著黑色軟皮手套的手,拉出了老太太——那不關(guān)心的樣子,就好像她是一只大紙盒子。 “噯呀,”老太太叫,“現(xiàn)在到了這里我是如此慌張,渾身都發(fā)抖了,馬丁! 馬丁先生在后面咳嗽一聲,但是沒有表示任何同情;所以老太太故作鎮(zhèn)定,小跑著走上鮑伯·索耶先生的臺階,馬丁先生在后跟著。老太太剛走進鋪子,班杰明·愛倫先生和鮑伯·索耶先生——他們已經(jīng)把摻水的燒酒喝光了,并且打翻了嘔吐藥來驅(qū)除煙草味——愉快和感動得急忙趕了出來。 “我的親愛的姑母,”班·愛倫先生喊,“你多仁慈呵,來瞧我們!這就是索耶先生,姑母;我的朋友鮑伯·索耶先生,我對你說過的,關(guān)于——你了解的,姑母!痹谶@里,當(dāng)時并不是非常清醒的班·愛倫先生加上了“愛拉白拉”這個字眼,他本來打算用耳語聲說的,實際上卻聽得特別明了和清晰,任何人都會聽見,縱使他不愿聽。 “我的親愛的班杰明,”老太太說,急促地呼吸著,從頭到腳都抖著——“不要吃驚,我的親愛的,不過我想我最好還是和索耶先生單獨談幾句,一會兒——只一會兒! “鮑伯,”班·愛倫先生說,“你帶我的姑母到外科手術(shù)室去好嗎?” “當(dāng)然,”鮑伯用極其職業(yè)化的口氣回答。“請到這里,親愛的夫人。不要害怕,夫人。我們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替你弄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那是無疑的,夫人。這里,親愛的夫人,F(xiàn)在就開始吧!”說著,鮑伯·索耶先生把老太太扶到一張椅子上,關(guān)了房門,拉過另外一張椅子挨著她坐好,等著她把什么毛病的特征詳細(xì)說出來,他從這上面正確地見到一大串利益和好處。 老太太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頭搖了好多次,開始哭起來。 “神經(jīng)質(zhì),”鮑伯·索耶輕松地說!罢聊X精羼水,每天三次,夜里吃安神劑! “我不知道如何開口說才好,索耶先生,”老太太說。“那是很痛苦和很難過的! “你不用開口說了,夫人,”鮑伯·索耶先生答。“我可以預(yù)料到你要說的一切。頭有毛病呵! “我很抱憾,我認(rèn)為是心的毛病,”老太太說,輕輕呻吟一聲。 “一點危險都沒有,夫人!滨U伯·索耶回答,“原本的問題是胃。” “索耶先生!”老太大叫,大吃一驚。 “不容置疑,夫人,”鮑伯答,顯出不可思議的聰明相!八,按時吃,親愛的夫人,就可以預(yù)防這一切。” “索耶先生,”老太太說,比先前更慌張了,“這種行為,不是對于像我這種處境的人太無禮了,就是因為你不了解我到這里來的源由。假使什么藥的力量,或者我可能利用的什么先見,能夠阻止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事情,我當(dāng)然早就采取了。我最好是馬上見見我的侄子,”老太太說,生氣地旋轉(zhuǎn)著她的手提袋,一面說一面站起來。 “慢一點,夫人,”鮑伯·索耶說:“或許我沒有了解你。什么事呀,夫人?” “我的侄女,索耶先生”,老太太說——“你的朋友的妹妹! “嗯,夫人,”鮑伯說,很不耐煩;因為老太太雖然很激動,但是說起話來卻極為慢,就像老太太們平時的情形!班牛蛉?” “三天之前離開我家,索耶先生,借口去看我的一個姊妹,她另外的一個姑母,她辦著一個很大的寄宿學(xué)校,就在第三號程碑那邊,那里有一棵很大的金鏈花樹和一座橡木門,”老太太說,說到這里停住擦眼淚。 “啊,該死的金鏈花樹,夫人!”鮑伯說,在焦急之中完全把他那一行的尊嚴(yán)忘了!罢f得快一點吧;夫人,請你! “今天早晨,”老太太慢吞吞地說,“今天早晨,她——” “她回來了,我想。夫人,”鮑伯說著,精神大振!八貋砹藛?” “不,她沒有——她寫了一封信,”老太太答。 “她說什么?”鮑伯急忙問。 “她說,索耶先生,”老太太答——“我就是為了這事,才要你讓班杰明有個思想準(zhǔn)備,慢慢地讓他知道;她說她——我把信放在袋里了,索耶先生,不過我的眼鏡在馬車?yán);要是沒有眼鏡,我若想指給你那地方,那也不過是浪費你的時間;她說,總之一句,索耶先生,她說她結(jié)婚了! “什么!”鮑伯·索耶先生說——不如說大叫起來了。 “結(jié)婚了,”老太太又重復(fù)一遍。 鮑伯·索耶再也聽不下去了;從外科手術(shù)室沖到外間鋪面,大聲喊著,“班,我的朋友,她逃走了!” 班·愛倫先生正在柜臺后面打磕睡,頭過垂過了膝頭半?yún)盏臉幼,他一聽到這個駭人的消息,立刻向馬丁先生鹵莽地沖過去,一把揪住這位沉默寡言的仆從的衣領(lǐng),表示出要把他就地扼殺的意思:由于常常隨著絕望而產(chǎn)生出來的那種決斷,他立刻把這意圖付之實行,帶著很大勇氣和外科手術(shù)的手腕。 馬丁先生是一個不擅言語的人,沒有什么雄辯的說服的能力,所以他臉上帶著非常鎮(zhèn)靜而和善的表情忍受著這種行動,忍了片刻;但是,那行動很快地就威脅著要落到這樣的結(jié)果:使他從此以后再不要求什么工錢、膳宿或其他的東西了,他就咕嚕了一聲模糊不清的抗議,把班杰明·愛倫先生打倒在地上。因為那位紳士的手是纏住在他的領(lǐng)巾里的,所以他沒有別的辦法,跟著也倒地板上。他們兩人正躺在那里掙扎著,鋪面的門就打開了,兩個極其出人意外的客人來到了,增加了在場的人數(shù)。這兩位正是匹克威克先生和塞繆爾·維勒先生。 維勒先生所看見的事情使他立刻發(fā)生的印象是這樣的:馬丁先生是索耶的醫(yī)務(wù)所雇來吃烈性的藥或者弄得發(fā)病,用來作實驗的;或者是隨時吞一點毒藥,為了試驗什么新的解毒劑的效力;或者是做些其他別事情來促進偉大的藥物科學(xué),滿足這兩位青年藥劑師胸中燃燒著的熱烈的探究精神。因此,山姆不愿去干涉,安穩(wěn)地站著,袖手旁觀著,好像他對于那懸而未決的實驗的結(jié)果感到很有興趣。匹克威克先生截然不同。他馬上用他慣有的那股勁撲到驚訝的交戰(zhàn)者們身上,并且大聲叫旁觀的人來調(diào)解。 這驚醒了鮑伯·索耶先生,他直到現(xiàn)在才被他的朋友的瘋狂嚇癱了;在那位紳士的協(xié)助之下,匹克威克先生扶起來班·愛倫。馬丁先生發(fā)現(xiàn)只有他一人在地板上,跟著站起來了,四面看看。 “愛倫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說,“什么事情呀,先生?” “不要管,先生!”愛倫先生答,一副不買賬的樣子。 “怎么啦?”匹克威克先生問,望著鮑伯·索耶!八皇娣䥺?” 鮑伯·索耶還沒有回答,班·愛倫先生就一把抓住匹克威克先生的手;用極其悲傷的聲調(diào)喃喃地說,“我的妹妹,親愛的先生;我的妹妹呵! “啊,就是如此嗎!”匹克威克先生說,“我希望,我們很容易地就解決了這個問題。你的妹妹平安無事,我到這里來,我的親愛的先生,就是——” “很抱歉打斷了這樣有趣的行動,就像國王解散國會的時候說的啰!毕虿AчT里面看過一會兒的維勒先生插嘴說,“不過,這里還有另外一個實驗?zāi)模壬,這里有位令人可敬的老太太躺在地毯上等著解剖,或者電療,或者別的什么提神的和科學(xué)的新發(fā)明呢! “我差點忘了,”班·愛倫先生喊,“那是我的姑母。” “噯呀,”匹克威克先生說。“可憐的老太太!輕一點,山姆,輕一點! “家庭里的人的奇怪的境遇,”山姆說,把姑母抱到一只椅子上!拔梗徆穷^的助理,快把揮發(fā)的玩藝兒拿出來!” 后面這句是對穿灰色衣服的孩子說的,他剛好把馬車交給守街的人瞧著;跑回來看那大呼小叫是怎么回事。穿灰色衣服的孩子、鮑伯·索耶先生和班杰明·愛倫先生(他把他姑母嚇昏過去,現(xiàn)在極孝順地盼她蘇醒過來),三個人忙著,老太太終于恢復(fù)了意識;隨后,班·愛倫先生帶著不解的臉色望著匹克威克先生,問他剛才打算說的、卻被人打斷了的是什么。 “我們這里全是朋友,我想?”匹克威克先生清一清嗓子說,并且看看那駕駛著那匹肥馬所拉的轎車的、臉色陰沉的不愛講話的人。 這提醒了鮑伯·索耶先生,那穿灰色衣服的孩子正睜大眼睛和豎著耳朵在旁觀。這位初學(xué)配藥的藥師被人揪住衣領(lǐng)舉起來扔出門外之后,鮑伯·索耶就叫匹克威克先生放心,可以一字不漏地說了。 “你的妹妹,我的親愛的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對班杰明·愛倫說,“在倫敦;又健康又快樂! “她的快樂不是我要達到的目的,先生,”班杰明·愛倫先生說,把手一揮。 “她的丈夫是我要達到的目的,先生,”鮑伯·索耶說,“他將是,先生,我的距離十二步的目的,而且我要把他當(dāng)做一個很好的目的呢,先生——這下流的惡棍!”這話,照樣子看,原本是很妙的恐嚇,并且是寬宏大量的;但是鮑伯·索耶先生在結(jié)尾加上些一般的說法,卻不免減輕了它的效果,說了些打破他的頭和挖出他的眼珠之類的話,比較起來自然是極普通的了。 “且慢,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說:“在你管那位紳士叫這些渾名之前,請你靜下心來考慮一下,他的過錯究竟有多大,還有更重要的,請你記住他是我的一個朋友呵! “什么!”鮑伯·索耶先生說。 “他的姓名,”班·愛倫喊,“他的姓名!” “那生聶爾·文克爾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堅決地說。 班杰明·愛倫先生緩慢地把他的眼鏡用靴后跟踏得粉碎,拾起碎片分別裝在三只衣袋里,交叉著手臂,咬著嘴唇,用威脅的態(tài)度看著匹克威克先生。 “那么,是你,先生,撮合這個婚姻的?”班·愛倫先生終于問。 “我想,一定是這位紳士的仆人做的好事,”老太太插嘴說,“在我家的門口躲躲藏藏地游蕩著,想勾引我的仆人們企圖反對女主人。馬!” “暖?”那壞脾氣的仆人說,走上前來。 “你今天是早上對我說的、你在弄堂里見過的那個年輕人,是他嗎?” 以上已經(jīng)看出來,馬丁是個不愛講話的人,他對山姆·維勒看看,點點頭,低沉地吼了一聲,“就是他!” 向來不驕傲的維勒先生,在他的眼光同那個壞脾氣的馬夫的眼光相遇的時候微笑一下,算是打一個友好的招呼,并且用有禮貌的字句說他過去“拜識過”。 “我?guī)缀醢阉髿,”班·愛倫先生喊,“這就是那個忠實的人!匹克威克先生,你怎么敢讓你的這個家伙從事引誘我妹妹的勾當(dāng)?我要求你解釋清楚,先生。” “解釋清楚,先生!”鮑伯·索耶喊,狠狠地。 “是陰謀,”班·愛倫說。 “地道的騙局,”鮑伯·索耶先生加上一句。 “不知羞恥的欺騙,”老太太發(fā)言。 “完全是拆白,”馬丁說。 “請聽我說,”匹克威克先生懇求說,那時班·愛倫先生倒在一張給病人們放血的椅子上,用手帕捂起臉來!霸谶@件事上,我除了有一次在這兩個青年人會面的時候在場之外,沒有幫過忙;那次會面我根本阻止不了,因此我覺得,我在場的話,可以消除可能發(fā)生的有點不成體統(tǒng)的色彩;這就是我在這事上的全部活動,我一點也沒有想到他們存著立刻結(jié)婚的念頭。然而請注意,”匹克威克先生趕緊控制住自己加上一句,“請注意,我不是說,倘若我知道他們想結(jié)婚,我就會加以阻止! “你們聽見的吧,你們大家;你們都聽見的吧?”班杰明·愛倫先生說。 “我希望他們都聽見,”匹克威克先生溫和地說,對大家看看,他接下去說:“而且,”說著臉色泛紅了,“我希望他們也聽見,就是,據(jù)我聽到的,我敢斷言你像這樣強迫你的妹妹違反自己的心愿,那是一點也不正當(dāng)?shù)模愕故菓?yīng)該出于慈愛和寬恕來努力代替她從小就失掉的那更親近的家屬的地位。至于說我的年輕朋友,我必須請你讓我說一句,他在任何一點世俗的有利條件上,至少和你是平等的,縱使不說好得多;除非我們用恰當(dāng)?shù)臍饬亢蛯徤鱽碛懻撨@個問題,否則我拒絕再聽任何有關(guān)這事的話。” “我愿意插兩句話,附在剛才大發(fā)脾氣的那位可敬的紳士提出來的問提上面,”維勒先生上前來說,“就是這樣的話:在場的人中間有一位曾經(jīng)叫我做家伙! “那跟這事情一點沒關(guān)系,山姆,”匹克威克先生排解說!罢堥]住你的嘴吧! “我就不說那事情吧,先生!鄙侥反,“但是我只說一點。也許那位紳士認(rèn)為有什么先人為主的愛情呢;不過根本沒有這種事,因為那位小姐在剛交朋友的時候就說,她對他是忍無可忍的。沒有誰排擠過他,假使那位小姐沒有遇到文克爾先生,那對于他還是一個樣。這就是我要說的,先生,我希望我現(xiàn)在使那位紳士的心里舒服了一點! 在維勒先生這些安慰話之后,接著是短暫的沉默,之后,班·愛倫先生從椅子上起身,聲明他從此以后再也不見愛拉白拉的面:鮑伯·索耶先生呢,也不管山姆的恭維話,發(fā)了大誓要向那幸福的新郎報復(fù)。 但是,當(dāng)事情正達到高潮、而且有一直這樣擱置下去的時候,匹克威克先生發(fā)覺老太太是一個很有力的幫手,她顯然是被他為侄女辯護的態(tài)度感動了,就試著說些安慰話來勸班杰明·愛倫先生,主要是說,總之,也許,還不太壞就算好的了;越少張揚越可以早點補救,而她老實說,她根本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過去的事沒法重來,無奈的事就只好忍受:還有其他許多這類很具真理性的話。針對這些,班杰明·愛倫先生回答說,他并沒有不尊敬他姑母或別人的意思,但是假使對于他們完全一樣的話,并且他們允許他任性去做的話,他情愿恨他妹妹一直恨到死,甚至到死了以后也不原諒。 當(dāng)這決定宣布了半百次的時候,老太太終于突然昂起頭來顯出很威嚴(yán)的樣子,說她倒想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以致于對她的年齡和地位竟不加以尊敬;她自己的侄兒,她在他出生以前大約二十五年就記得他,在他嘴里沒有長牙齒的時候就認(rèn)識他,更不用說她親眼看著他第一次剃頭發(fā)以及在他嬰兒時代大小事情上幫過無數(shù)次忙了,他對她應(yīng)該永遠(yuǎn)懷著尊敬、順從和同情的,現(xiàn)在卻叫她只得來求他了。 這位好太太給班·愛倫先生這些斥責(zé)的時候,鮑伯·索耶和匹克威克先生到里面的房間里密談起來,只看見鮑伯·索耶先生幾次湊到一只黑瓶子的嘴上;在這影響之下,他的臉上就逐漸展開了開朗的甚至愉快的表情。最后,他從里面出來,手里拿著瓶子,說他非常悲傷,因為自己害自己做了傻瓜,現(xiàn)在他提議為文克爾先生和文克爾太太的健康和幸福干杯,他對于他們的喜事非但不妒忌,并要第一個祝賀。一聽是這話,班·愛倫先生突然立起身來,抓過黑瓶子就喝那祝賀酒,喝得太熱心了,而且酒性很烈,以至于把他的臉幾乎弄成跟瓶子一樣地黑。最后,黑瓶子輪流在各人手里轉(zhuǎn),直到空了為止,而握手和互相道賀是如此地絡(luò)繹不絕,連鐵臉孔的馬丁先生也微笑了。 “那么,”鮑伯·索耶說,搓著手,“我們今天可以痛快地玩一夜了。” “我真的很抱歉,”匹克威克先生說,“我必須回旅館去。我近來不習(xí)慣于疲勞,我的旅行已經(jīng)叫我疲倦不堪。” “你喝點茶好嗎,匹克威克先生?”老太太說,帶著一股不可抵抗的甜勁。 “謝謝你,我不了,”那位紳士答。老太太越來越仰慕匹克威克先生,事實上,這正是他要走的主要原因。他想到巴德爾太太;老太太的每一個眼色,都令他出一身冷汗。 既然說服不了匹克威克先生留下來,所以立刻按照他的建議,決定由班杰明·愛倫先生陪他到大文克爾先生家去,馬車要在第二天早上九點鐘到門口等著。他于是告別,由塞繆爾·維勒跟著,回到布煦旅館。值得一提的是,馬丁先生跟山姆握手告別的時候他的臉抽搐得非?膳拢⑶宜露出一個微笑,發(fā)出一聲詛咒:根據(jù)這些現(xiàn)象,最熟悉這位紳士的特性的人們認(rèn)為,那是他表示很高興和維勒先生相識,并且希望作更深的交往。 “我要不要去開一個私人起坐間呢,先生?”他們到布煦的時候,山姆問。 “啊,不,山姆,”匹克威克先生答:“我在咖啡間吃飯,一會兒就要睡覺,所以幾乎用不著了。去看看有什么人在旅客休息室里,山姆! 維勒先生奉命而去,回來說,那里只有一位獨眼的紳士:他正在和店主喝一碗比夏普。 “我也要去和他們一塊兒玩玩,”匹克威克先生說。 “那個獨眼的家伙是個怪怪的客人,先生,”維勒先生領(lǐng)路走去的時候說!八谙蚰堑曛髦v故事,先生,講得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站在靴子底上還是帽子頂上了! 說的那位人物,當(dāng)匹克威克先生進去的時候正坐在房間里面的一頭,在抽一根大大的荷蘭煙斗,那只獨眼盯著店主的圓臉。店主是個看上去很樂觀的老年人,顯然是聽了個什么奇怪的故事,因為他正發(fā)出一串串不連貫的叫喚,“噯,我真不相信!我從來沒有聽見過如此奇怪的事!簡直是太不可能的!”嘴里還爆發(fā)出其他的嘆聲,一面回報那獨眼的人的凝視。 “在下有禮,先生,”獨眼的人對匹克威克先生說,“夜色真好呵,先生! “的確是呀,”匹克威克先生答,茶房放了一小瓶白蘭地和一點熱水在他面前。 匹克威克先生正在攬合沖水白蘭地的時候,獨眼的人時時掉過頭來認(rèn)真地打量他,最后他說: “我想,我以前見過你! “我記不清了,”匹克威克先生答。 “我敢確信,”獨眼的人說!澳悴徽J(rèn)識我,但是我認(rèn)識你的兩個朋友,住在伊頓斯威爾的孔雀飯店,那是大選舉的時候。” “啊,的確!”匹克威克先生喊。 “是呀,”獨眼的人答!拔覍λ麄冎v過一個小故事,關(guān)于我的一個叫做湯姆·司馬特的朋友。或許你聽見他們提到過的! “經(jīng)常提阿,”匹克威克先生答,微笑著。“他是你的伯父吧,我想?” “不,不——只是我伯父的一個朋友,”獨眼的人說。 “不過,他是很奇怪的人呵,你的那位伯父,”店主說,晃著頭。 “唔,我想是的;我想我不妨說他是的,”獨眼的人回答!拔铱梢愿嬖V你們一個也是關(guān)于這位伯父的故事,恐怕會使你們很驚詫,紳士們! “是真的嗎?”匹克威克先生說!安还茉鯓,說給我們聽聽吧! 獨眼的人從大碗里舀出一杯尼加斯酒,喝著;從荷蘭煙斗里吸了一大口煙;然后呼喚在房間附近徘徊的山姆·維勒,叫他不要離開,除非打發(fā)他走,因為那故事不是什么秘密,于是把他的獨眼緊緊盯住店主的眼睛,開始講起下一章的故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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