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哲理小詩《鏡子》賞析

鏡子

艾青

僅只是一個平面   

卻又是深不可測   

它最愛真實   

決不隱瞞缺點   

它忠于尋找它的人   

誰都能從它發(fā)現(xiàn)自己 

或是醉后酡顏 

或是鬢如霜雪   

有人喜歡它   

因為自己美   

有人躲避它   

因為它直率   

甚至?xí)�有�?nbsp;  

恨不得把它打碎

[賞析]：

這是一首詠物的哲理小詩，閱讀時可以感受到一般躍動著的清晰的理性思辨力，因為這里面熔入了詩人艾青對人生的深切體驗。   

詩人以偶行的簡短詩節(jié)構(gòu)筑全篇，其中前三節(jié)從正面描述鏡子的特征，后面四節(jié)則寫鏡子的遭遇。   

關(guān)于鏡子的特征，詩人沒有用很多的語言去形容刻劃，只有“一個平面”、“最愛真實”、“忠于尋找它的人”等非直接性描述的寥寥幾行。這是因為，在詩人的目光里，鏡子意象已從具體物象剝離出來，成為一種理性參照物，況且鏡子本身也無須多費筆墨。然而，詩人并未落入直切的理性陷阱，相反賦予詩行以奇特的審美效應(yīng)。如，第一節(jié)詩中“僅是一個平面/卻又是深不可測”兩句，將“平面”和“深不可測”形成鮮明對比：前者是一目了然，后者卻無法把握；前者是純粹表象的寫實，后者卻是深層蘊含的開掘，熔入了詩人的感觸�！八�最愛真實/決不隱瞞缺點”，在理性的延續(xù)中，詩人繼續(xù)沿著意象深層展開詩意。平面的反射，直來直去，毫無掩飾躲閃，這就是真實。在它的面前，誰都能夠看清自我，不論是沉醉后的紅顏，還是歲月老去的白發(fā)。正因為如此，有人從它身上找見了自己的美麗，從而喜歡它；有人不敢在它面前直視自己，躲避著自己的丑陋，甚至惱羞成怒，“恨不得把它打碎�！笔澜缡菑�(fù)雜的，鏡子也許太天真了，但它卻是認(rèn)真的，一絲不茍地照出人生的美丑。就這層意義而言，詩中的鏡子意象已不是一個具象物了，而是人類普遍認(rèn)知的一個抽象物。   

讀完這首詩，我們不能不敬佩詩人那深邃敏銳的洞察力。詩人透過意象表層的“一平面”，看到了其“深不可測”的本質(zhì)，并且將意象提升到人類認(rèn)知的普遍高度，使理性獲得了超越。事實上，每個人都能從“鏡子”身上照見自己的所作所為，看到自己的靈魂。《鏡子》一詩凝結(jié)了詩人對人生的思考，可謂匠心獨具。   

不知詩人是否有意，《鏡子》這首詩在結(jié)構(gòu)上表現(xiàn)了對立化的狀態(tài)，如關(guān)于鏡子外形的“平面”與“深不可測”的對比，“醉后酡顏”與“鬢如霜雪”的對比，“喜歡”與“躲避”、“打碎”的對比，構(gòu)成著一種強烈的反差，并在反差的滲合里，凸現(xiàn)了鏡子意象深刻的理性特征。   

雖然這首詩帶有明顯的散文化傾向，但句行的構(gòu)成仍較為齊整，語言十分簡潔，意象之間的關(guān)系也清晰如畫，從而在表現(xiàn)一種較強的理性色彩的同時，也給人以濃烈的詩韻。我們可以從中看到詩人的嫻熟技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