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厚《走我自己的路》高三傳記閱讀題及答案
①談起我的治學道路,必須從我的母親開始。
②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去世,家境頓陷困境。做小學教師的母親為供我兄弟二人上學,慘淡經(jīng)營,備嘗艱苦。當時有人說,等兒子長大,你就可以享福了。母親回答:“只問耕耘,不求收獲。”此話今猶在耳,卻不幸竟成讖語。每念及“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不免泫然涕下。當年春節(jié),親戚家大魚大肉,熱鬧非常;而我們母子三人,冷冷清清,相依為命。魯迅說:“有誰從小康人家而墜入困頓的么,我以為在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見世人的真面目”。我初中時所以酷愛魯迅和冰心,大概也與自己的家境和母愛有關(guān)。魯迅教我冷靜地、批判地對待世界;冰心以純真的愛和童心的美給我以慰藉和溫暖;而母親“只問耕耘”的話語,則教我以不求功名富貴,不怕環(huán)境困苦。我現(xiàn)在覺得,這個孤獨、清醒、敏感的少年時期為我日后選擇治學方向埋下了伏筆。
③1945年秋,我初中畢業(yè),考上了湖南省立第一師范。那個時代進步學生運動風起云涌,時局日趨動蕩,學校卻充滿復(fù)古氣氛,死氣沉沉,保守到連《大公報》都少見。我只好每星期天,到城里的書店站上一整天,餓著肚皮貪婪地翻閱著各種雜志、書報,其中主要讀物就是哲學社會科學方面的新書。我的社會科學基本知識,就是在書店里站著讀、在課堂上偷著讀、甚至冒險讀著“禁書”得來的。在這樣的閱讀中,我逐漸培養(yǎng)和增強了判斷是非和獨立思考的能力。我不喜歡人云亦云,比較注重科學上的爭議、論辯,這恐怕要追溯到自己的這個時期。
④1948年,我在一師畢業(yè),1949年,我當上了鄉(xiāng)村小學教師。1950年,我考上北京大學哲學系。大學時期,我生活仍然非常窮困;加上得了肺結(jié)核,我便把更多的時間放在讀書和寫文章上了。我獨住在宿舍頂樓的一間“閣樓”里,利用藏書極為豐富的北大圖書館,翻閱、抄錄和整理了許多原始資料。我1979年出版的《中國近代思想史論》,還利用了當年所作的資料卡片。
⑤我雖已發(fā)表不少文章,但面臨的環(huán)境壓力很大,非議頗多。下鄉(xiāng)勞動和工作,我是單位里時間最長的一個,身體上、精神上所受的折磨也是最多的一個。這使我抑郁和孤獨的性格一直延續(xù)下來,但也讓我學會了思想不受外界影響。我沉默而頑強地堅守自己的信念,走自己認為應(yīng)該走的路。毀譽無動于衷,榮辱在所不計。“文革”時我在干校,讀書非常困難,只能偷偷閱讀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1972年回家后,我便利用在干校時偷做的筆記暗暗寫起來。因為我堅信政治災(zāi)難終會過去,只要一念及“只問耕耘”的話,我就會堅持干下去。1976年發(fā)生地震,我就在條件簡陋的“地震棚”里寫完了《批判哲學的批判》一書。
⑥有人說,在《批判哲學的批判》和《中國近代思想史論》里,我的好些思想遠沒有充分展開,只是點到為止。其實,“語焉不詳”的還包括我的美學著作《美的歷程》、《美學三題議》等。因為我喜歡先畫一個“粗”線的輪廓和框架,等有時間和機會再去“工筆細描”。“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可奪也”。我也曾搞過“小”的試驗,結(jié)果愈積愈細,不能自拔,與我的興趣、個性頗不合。治學之法有多途,各人宜擇性之所近。“見木不見林”和“見林不見木”雖都有偏頗,但畢竟要有所偏重?茖W事業(yè)需要大家分工合作,不能一人獨攬,不妨各就性之所近,發(fā)揮所長。
⑦也有人說我“雜”,說我又搞中國思想史,又搞外國哲學,又搞美學等等。今天固然不可能再出現(xiàn)像如亞里士多德那樣的百科全書式的學者,科學分工愈來愈細。但也要看到,如今邊緣科學方興未艾、各科知識日益融合。社會科學亦然。中國文史哲素來不分,就是好傳統(tǒng)。當今學界主要問題,恐怕也不在于雜。古今中外,第一流的哲學社會科學名家都是知識極為廣博,能多方面著書立說的。取法乎上,僅得乎中,雖不能至,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