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張韓周列傳 第三十五
袁安字邵公，汝南汝陽人也。祖父良，習(xí)孟氏易，[一]平帝時舉明經(jīng)，為太子舍人；
[二]建武初，至成武令。[三]
注[一]孟喜字長卿，東海人。明易，為丞相掾。見前書。
注[二]續(xù)漢志曰：“太子舍人，秩二百石，無員。”
注[三]成武，今曹州縣。
安少傳良學(xué)。為人嚴(yán)重有威，見敬于州里。初為縣功曹，[一]奉檄詣從事，從事因安致書于令。[二]安曰：“公事自有郵驛，私請則非功曹所持。”辭不肯受，從事懼然而止。[三]后舉孝廉，[四]除陰平長﹑任城令，[五]所在吏人畏而愛之。
注[一]續(xù)漢志曰：“縣功曹史，主選署功勞。”
注[二]續(xù)漢志曰：“每州刺史皆有從事史�！�
注[三]懼音九具反。
注[四]汝南先賢傳曰“時大雪積地丈余，洛陽令身出案行，見人家皆除雪出，有乞食者。至袁安門，無有行路。謂安己死，令人除雪入戶，見安僵臥。問何以不出。安曰：‘大雪人皆餓，不宜干人。’令以為賢，舉為孝廉”也。
注[五]陰平，縣，故城在今沂州承縣西南。任城，今兗州縣也。
永平十三年，楚王英謀為逆，事下郡覆考。明年，三府舉安能理劇，拜楚郡太守。
是時英辭所連及系者數(shù)千人，顯宗怒甚，吏案之急，迫痛自誣，死者甚觽。
安到郡，不入府，先往案獄，理其無明驗者，條上出之。府丞掾史皆叩頭爭，以為阿附反虜法與同罪，不可。安曰：“如有不合，太守自當(dāng)坐之，不以相及也�！彼旆謩e具奏。帝感悟，即報許，得出者四百余家。歲余，征為河南尹。
政號嚴(yán)明，然未曾以臧罪鞠人。常稱曰：“凡學(xué)仕者，高則望宰相，下則希牧守。
錮人于圣世，尹所不忍為也。”聞之者皆感激自勵。在職十年，京師肅然，名重朝廷。建初八年，遷太仆。
元和二年，武威太守孟云上書：“北虜既已和親，而南部復(fù)往抄掠，北單于謂漢欺之謀欲犯邊。宜還其生口，以安慰之�！痹t百官議朝堂。公卿皆言夷狄譎詐，求欲無猒[一]既得生口，當(dāng)復(fù)妄自夸大，不可開許。安獨曰：“北虜遣使奉獻(xiàn)和親，有得邊生口者輒以歸漢，此明其畏威，而非先違約也。云以大臣典邊，不宜負(fù)信于戎狄，還之足示中國優(yōu)貸而使邊人得安，誠便。”司徒桓虞改議從安。太尉鄭弘﹑司空第五倫皆恨之。弘因大言激勵虞曰：“諸言當(dāng)還生口者，皆為不忠�！庇萃⑦持�，倫及大鴻臚韋彪各作色變?nèi)菟倦`校尉舉奏，安等皆上印綬謝。肅宗詔報曰：“久議沉滯，各有所志。
蓋事以議從，策由觽定，誾誾衎衎，得禮之容，[二]寢嘿抑心，更非朝廷之福。
君何尤而深謝？其各冠履�！钡劬箯陌沧h。明年，代第五倫為司空。章和元年，代桓虞為司徒。
注[一]譎亦詐也。
注[二]誾誾，忠正貌。衎衎，和樂貌。
和帝即位，竇太后臨朝，后兄車騎將軍憲北擊匈奴，安與太尉宋由﹑司空任隗及九卿詣朝堂上書諫以為匈奴不犯邊塞，而無故勞師遠(yuǎn)涉，損費國用，徼功萬里，非社稷之計。書連上輒寢。宋由懼，遂不敢復(fù)署議，而諸卿稍自引止。
唯安獨與任隗守正不移，至免冠朝堂固爭者十上。太后不聽，觽皆為之危懼，安正色自若。竇憲既出，而弟衛(wèi)尉篤﹑執(zhí)金吾景各專威權(quán)，公于京師使客遮道奪人財物。景
又□使乘驛施檄緣邊諸郡，發(fā)突騎及善騎射有才力者，漁陽﹑鴈門﹑上谷三郡各遣吏將送詣景第。有司畏憚，莫敢言者。安乃劾景□發(fā)邊兵，驚惑吏人，二千石不待符信而輒承景檄當(dāng)伏顯誅。又奏司隸校尉﹑河南尹阿附貴戚，無盡節(jié)之義，[一]請免官案罪。
并寢不報。憲﹑景等日益橫，盡樹其親黨賓客于名都大郡，[二]皆賦斂吏人，更相賂遺，其余州郡，亦復(fù)望風(fēng)從之。安與任隗舉奏諸二千石，又它所連及貶秩免官者四十余人，竇氏大恨。但安﹑隗素行高，亦未有以害之。
注[一]續(xù)漢書曰，安奏司隸鄭據(jù)﹑河南尹蔡嵩。
注[二]袁山松書曰，河南尹王調(diào)，漢陽太守朱敞，南陽太守滿殷﹑高丹等皆其賓客。
前書曰“十二萬戶為大郡”也。
時竇憲復(fù)出屯武威。明年，北單于為耿夔所破，遁走烏孫，塞北地空，余部不知所屬。憲日矜己功，欲結(jié)恩北虜，乃上立降者左鹿蠡王阿佟[一]為北單于，置中郎將領(lǐng)護(hù)，如南單于故事。事下公卿議，太尉宋由﹑太常丁鴻﹑光祿勛耿秉等十人議可許。安與任隗奏以為“光武招懷南虜，非謂可永安內(nèi)地，正以權(quán)時之筭，可得捍御北狄故也。今朔漠既定宜令南單于反其北庭，并領(lǐng)降觽，無緣復(fù)更立阿佟，以增國費”。宗正劉方
﹑大司農(nóng)尹睦同安議。事奏，未以時定。
安懼憲計遂行，乃獨上封事曰：“臣聞功有難圖，不可豫見；事有易斷，較然不疑。
伏惟光武皇帝本所以立南單于者，欲安南定北之策也，恩德甚備，故匈奴遂分，邊境無患。孝明皇帝奉承先意，不敢失墜，赫然命將，爰伐塞北。至乎章和之初，降者十余萬人議者欲置之濱塞，東至遼東，[二]太尉宋由﹑光祿勛耿秉皆以為失南單于心，不可，先帝從之。陛下奉承洪業(yè)，大開疆宇，大將軍遠(yuǎn)師討伐，席卷北庭，此誠宣明祖宗，崇立弘勛者也。宜審其終，以成厥初。
伏念南單于屯，先父舉觽歸德，自蒙恩以來，四十余年。三帝積累，以遺陛下。陛下深宜遵述先志成就其業(yè)。況屯首唱大謀，空盡北虜，輟而弗圖，更立新降，以一朝之計違三世之規(guī)，失信于所養(yǎng)，建立于無功。由、秉實知舊議，而欲背□先恩。夫言行君子之樞機(jī)[三]賞罰理國之綱紀(jì)。論語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行焉。’今若失信于一屯則百蠻不敢復(fù)保誓矣。
又烏桓、鮮卑新殺北單于，凡人之情，咸畏仇讎，今立其弟，則二虜懷怨。兵、食可廢信不可去。[四]且漢故事，供給南單于費直歲一億九十余萬，西域歲七千四百八十萬。今北庭彌遠(yuǎn)，其費過倍，是乃空盡天下，而非建策之要也�！�
詔下其議。安又與憲更相難折。憲險急負(fù)埶，言辭驕訐，[五]至詆毀安，稱光武誅韓歆、戴涉故事，安終不移。[六]憲竟立匈奴降者右鹿蠡王于除鞬為單于，[七]后遂反叛卒如安策。
注[一]徒冬反。
注[二]濱，邊也。
注[三]易曰：“言行者，君子之樞機(jī)。樞機(jī)之發(fā)，榮辱之主也�！�
注[四]論語：“孔子曰：‘足食足兵，人信之矣。’‘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
先？’曰：‘去兵�！唬骸夭坏靡讯ィ谒苟吆蜗�？’曰：‘去食。自古皆有死人無信不立�！弊五]訐謂發(fā)揚(yáng)人之惡。
注[六]大司徒歆坐非帝讀隗囂書，自殺。大司徒涉坐殺太倉令，下獄死。
注[七]鞬音九言反。
安以天子幼弱，外戚□權(quán)，每朝會進(jìn)見，及與公卿言國家事，未嘗不噫嗚流涕。
[一]自天子及大臣皆恃賴之。四年春，薨，朝廷痛惜焉。
注[一]噫音醫(yī)，又乙戒反。嗚音一故反。嘆傷之貌也。
后數(shù)月，竇氏敗，帝始親萬機(jī)，追思前議者邪正之節(jié)，乃除安子賞為郎。策免宋由，以尹睦為太尉，劉方為司空。睦，河南人，薨于位。方，平原人，后坐事免歸，自殺。
初，安父沒，母使安訪求葬地，道逢三書生，問安何之，安為言其故，生乃指一處，云“葬此地，當(dāng)世為上公”。須臾不見，安異之。于是遂葬其所占之地，故累世隆盛焉。
安子京、敞最知名。
京字仲譽(yù)。習(xí)孟氏易，作難記三十萬言。初拜郎中，稍遷侍中，出為蜀郡太守。
子彭，字伯楚。少傳父業(yè)，歷廣漢、南陽太守。順帝初，為光禒勛。行至清，為吏麤袍糲食終于議郎。尚書胡廣等追表其有清絜之美，比前朝貢禹、第五倫。[一]未蒙顯贈當(dāng)時皆嗟嘆之。
注[一]貢禹，元帝御史大夫。經(jīng)明行修，清絜憂國也。
彭弟湯，字仲河，少傳家學(xué)，諸儒稱其節(jié)，多歷顯位�；傅鄢鯙樗究眨栽プh定策封安國亭侯食邑五百戶。累遷司徒、太尉，以醔異策免。卒，謚曰康侯。
[一]
注[一]風(fēng)俗通曰：“湯時年八十六，有子十二人。”
湯長子成，左中郎*[將]*。早卒，次子逢嗣。
逢字周陽，以累世三公子，寬厚篤信，著稱于時。靈帝立，逢以太仆豫議，增封三百戶。后為司空，卒于執(zhí)金吾。朝廷以逢嘗為三老，特優(yōu)禮之，賜以珠畫特詔秘器，[一]飯含珠玉二十六品[二]使五官中郎將持節(jié)奉策，贈以車騎將軍印綬，加號特進(jìn)，謚曰宣文侯。子基嗣，位至太仆。
注[一]前書曰，董賢死，以沙畫棺。音義云：“以朱沙畫之也�！薄爸椤迸c“朱”同。秘器，棺也。
注[二]谷梁傳曰：“貝玉曰含�！�
逢弟隗，少歷顯官，[一]先逢為三公。時中常侍袁赦，隗之宗也，用事于中。
以逢、隗世宰相家，推崇以為外援。故袁氏貴寵于世，富奢甚，不與它公族同。
獻(xiàn)帝初，隗為太傳。
注[一]隗字次陽。
成子紹，逢子術(shù)，自有傳。董卓忿紹、術(shù)背己，遂誅隗及術(shù)兄基男女二十余人。
敞字叔平，少傳易經(jīng)教授，以父任為太子舍人。和帝時，歷位將軍、大夫、侍中，出為東郡太守，征拜太仆、光祿勛。元初三年，代劉愷為司空。明年，坐子與尚書郎張俊交通漏泄省中語，策免。敞廉勁不阿權(quán)貴，失鄧氏旨，遂自殺。
張俊者，蜀郡人，有才能，與兄龕并為尚書郎，年少勵鋒氣。郎朱濟(jì)、丁盛立行不修俊欲舉奏之，二人聞，恐，因郎陳重、雷義往請俊，俊不聽，因共私賂侍史，使求俊短得其私書與敞子，遂封上之，皆下獄，當(dāng)死�？∽元z中占獄吏上書自訟，[一]書奏而俊獄已報。[二]廷尉將出谷門，臨行刑，[三]鄧太后詔馳騎以減死論�？〖倜蠒x曰：“臣孤恩負(fù)義，自陷重刑，情斷意訖，無所復(fù)望。廷尉鞠遣，歐[四]刀在前，棺絮在后魂魄飛揚(yáng)，形容已枯。陛下圣澤，以臣嘗在近密，[五]識其狀貌，傷其眼目，留心曲慮，特加篃覆。喪車復(fù)還，白骨更肉，披棺發(fā)旘，起見白日。天地父母能生臣俊，不能使臣俊當(dāng)死復(fù)生。陛下德過天地，恩重父母，誠非臣俊破碎骸骨，舉宗腐爛，所報萬一。臣俊徒也，不得上書；不勝去死就生，驚喜踴躍，觸冒拜章。”當(dāng)時皆哀其文。
注[一]占謂口授也，前書曰“陳遵憑幾口占書吏”是也。
注[二]謂奏報論死也。
注[三]谷門，洛陽城北面中門也。
注[四]音一口反。
注[五]謂為尚書郎。
朝廷由此薄敞罪而隱其死，以三公禮葬之，復(fù)其官。子盱。[一]
注[一]況于反。
盱后至光祿勛。時大將軍梁冀□朝，內(nèi)外莫不阿附，唯盱與廷尉邯鄲義正身自守。
及桓帝誅冀，使盱持節(jié)收其印綬，事已具梁冀傳。
閎字夏甫，彭之孫也。少勵操行，苦身修節(jié)。父賀，為彭城相。[一]閎往省謁，變名姓徒行無旅。既至府門，連日吏不為通，會阿母出，見閎驚，[二]入白夫人，乃密呼見。既而辭去，賀遣車送之，閎稱眩疾不肯乘，反，郡界無知者。
及賀卒郡，閎兄弟迎喪，不受賻贈，缞绖扶柩，冒犯寒露，禮貌枯毀，手足血流，見者莫不傷之。服闋，累征聘舉召，皆不應(yīng)。居處仄陋，以耕學(xué)為業(yè)。從父逢、隗并貴盛數(shù)饋之，無所受。
注[一]風(fēng)俗通曰：“賀字符服。祖父京，為侍中。安帝始加元服，百僚會賀，臨莊垂出而孫適生喜其嘉會，因名字焉。”
注[二]謝承書曰：“乳母從內(nèi)出，見在門側(cè)，面貌省瘦，為其垂泣。閎厚丁寧：‘此閑不知吾，慎勿宣露也�！遍b見時方險亂，而家門富盛，常對兄弟嘆曰：“吾先公福祚，后世不能以德守之，而競為驕奢，與亂世爭權(quán)，此即晉之三郄矣�！盵一]延熹末黨事將作，閎遂散發(fā)絕世，欲投夡深林。以母老不宜遠(yuǎn)遁，乃筑土室，四周于庭不為戶，自牖納飲食而已。旦于室中東向拜母。母思閎，時往就視，母去，便自掩閉兄弟妻子莫得見也。及母歿，不為制服設(shè)位，時莫能名，或以為狂生。潛身十八年，黃巾賊起，攻沒郡縣，百姓驚散，閎誦經(jīng)不移。賊相約語不入其閭，卿人就閎避難，皆得全免。年五十七，卒于土室。[二]二弟忠、弘，節(jié)操皆亞于閎。
注[一]三郄謂郄锜、郄儏、郄至，皆晉卿也。各驕奢，為厲公所殺。事見左傳。
注[二]汝南先賢傳曰：“閎臨卒，□其子曰：‘勿設(shè)殯棺，但著裈衫疏布單衣幅巾，親尸于板黙之上，以五百墼為藏�！敝易终�，與同郡范滂為友，俱證黨事得釋，語在滂傳。初平中，為沛相，[一]乘葦車到官，以清亮稱。及天下大亂，忠□官客會稽上虞。[二]一見太守王朗徒從整飾心嫌之，遂稱病自絕。[三]后孫策破會稽，忠等浮海南投交址。獻(xiàn)帝都許，征為韂尉未到，卒。
注[一]沛王琮相也。琮，光武八代孫也。
注[二]縣名，城在今越州余姚縣西。
注[三]王朗字景興，肅之父也，魏志有傳。謝承書曰“忠乘船載笠蓋詣朗，見朗左右僮從皆著青絳采衣非其奢麗，即辭疾發(fā)而退”也。
弘字邵甫，恥其門族貴埶，乃變姓名，徒步師門，不應(yīng)征辟，終于家。[一]
注[一]謝承書曰：“弘嘗入京師太學(xué)，其從父逢為太尉，呼弘與相見。遇逢宴會作樂弘伏稱頭痛，不聽*(呼)**[音]*聲而退，遂不復(fù)往。紹、術(shù)兄弟亦不與通�！�
忠子秘，為郡門下議生。黃巾起，秘從太守趙謙擊之，軍敗，秘與功曹封觀等七人以身捍刃皆死于陳，謙以得免。詔秘等門閭號曰“七賢”。[一]
注[一]謝承書曰“秘字永寧。封觀與主簿陳端、門下督范仲禮、賊曹劉偉德、主記史丁子嗣、記室史張仲然、議生袁秘等七人擢刃突陳，與戰(zhàn)并死”也。
封觀者，有志節(jié)，當(dāng)舉孝廉，以兄名位未顯，恥先受之，遂稱風(fēng)疾，喑不能言。
火起觀屋，徐出避之。忍而不告。后數(shù)年，兄得舉，觀乃稱損而仕郡焉。[一]
注[一]謝承書曰：“觀字孝起，南頓人也�！�
論曰：陳平多陰謀，而知其后必廢；[一]邴吉有陰德，夏侯勝識其當(dāng)封及子孫。
[二]終陳掌不侯，而邴昌紹國，雖有不類，未可致詰，其大致歸然矣。袁公竇氏之閑乃情帝室，[三]引義雅正，可謂王臣之烈。[四]及其理楚獄，未嘗鞫人于臧罪，其仁心足以覃乎后昆。[五]子孫之盛，不亦宜乎？[六]
注[一]丞相陳平為高祖謀臣，出六奇，嘆曰：“我多陰謀，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廢，以吾多陰謀禍也�！逼浜笤鴮O掌以韂氏親戚貴達(dá)，愿得續(xù)封，而終不得也。
注[二]武帝末，戾太子巫蠱事起，邴吉為廷尉監(jiān)。時宣帝年二歲，坐太子事系。
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于是上遣使者分條中都官詔獄，系者亡輕重一切皆殺之。內(nèi)者令郭穰至郡邸獄，吉閉門捍拒曰：“它人無辜猶不可，況親曾孫乎？”穰不得入還以聞。上曰：“天使之也�！币虼笊馓煜隆Ｔ鴮O賴吉得立。宣帝立，吉為丞相，未及封而病。上憂吉不起，夏侯勝曰：“此未死也。臣聞有陰德者必饗其樂以及子孫。”后吉病愈，封博陽侯。薨，子顯嗣。甘露中，削爵為關(guān)內(nèi)侯。至孫昌，復(fù)封博陽侯。傳子至孫，王莽敗乃絕。
注[三]乃情猶竭情也。
注[四]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绷�，業(yè)也。
注[五]爾雅曰：“覃，延也�！�
注[六]此論并華嶠之詞也。
張酺字孟侯，汝南細(xì)陽人，趙王張敖之后也。[一]敖子壽，封細(xì)陽之池陽鄉(xiāng)，后廢，因家焉。
注[一]敖父耳，自楚降漢，高祖封為趙王。敖嗣，后有罪，廢為宣平侯。
酺少從祖父充受尚書，能傳其業(yè)。[一]又事太�；笜s。勤力不怠，聚徒以百數(shù)。
永平九年，顯宗為四姓小侯開學(xué)于南宮，[二]置五經(jīng)師。酺以尚書教授，數(shù)講于御前。以論難當(dāng)意，除為郎，賜車馬衣裳，遂令入授皇太子。
注[一]東觀記曰：“充與光武同門學(xué)，光武即位，求問充，充已死�！�
注[二]小侯，解見明紀(jì)也。
酺為人質(zhì)直，守經(jīng)義，每侍講閑隙，數(shù)有匡正之辭，以嚴(yán)見憚。[一]及肅宗即位，擢酺為侍中、虎賁中郎將。數(shù)月，出為東郡太守。酺自以嘗經(jīng)親近，未悟見出，意不自得[二]上疏辭曰：“臣愚以經(jīng)術(shù)給事左右，少不更職，不曉文法，猥當(dāng)剖符典郡，班政千里必有負(fù)恩辱位之咎。臣竊私自分，殊不慮出城闕，冀蒙留恩，托備□官，髃僚所不安耳目所聞見，不敢避好丑�！痹t報曰：“經(jīng)云：‘身雖在外，乃心不離王室�！�
[三]典城臨民，益所以報效也。好丑必上，不在遠(yuǎn)近。[四]今賜裝錢三十萬，其亟之官�！贬T雖儒者，而性剛斷。下車擢用義勇，搏擊豪強(qiáng)。長安有殺盜徒者，酺輒案之，以為令長受臧，猶不至死，盜徒皆饑寒傭保，何足窮其法乎！
注[一]東觀記曰：“太子家時為奢侈物，未嘗不正諫，甚見重焉。”
注[二]悟，曉也。
注[三]尚書康王之誥曰“雖爾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也。
注[四]好丑謂善惡也。言事之善惡，必以聞上，此即報效，豈拘外內(nèi)也。
郡吏王青者，[一]祖父翁，與前太守翟義起兵攻王莽，及義敗，余觽悉降，翁獨守節(jié)力戰(zhàn)莽遂燔燒之。父隆，建武初為都尉功曹，青為小史。與父俱從都尉行縣，道遇賊隆以身韂全都尉，遂死于難；青亦被矢貫咽，音聲流喝。[二]前郡守以青身有金夷，竟不能舉。[三]酺見之，嘆息曰：“豈有一門忠義而爵賞不
及乎？”遂擢用極右曹，[四]乃上疏薦青三世死節(jié)，宜蒙顯異。奏下三公，由此為司空所辟。[五]
注[一]謝承書曰：“青字公然，東郡聊城人也。”
注[二]“流”或作“嘶”。喝音一介反。廣蒼曰：“聲之幽也�！�
注[三]夷，傷也。
注[四]漢官儀曰：“督郵﹑功曹，郡之極位。”
注[五]東觀記曰“青從此除步兵司馬。酺傷青不遂，復(fù)舉其子孝廉”也。
自酺出后，帝每見諸王師傅，常言：“張酺前入侍講，屢有諫正，誾誾惻惻，出于誠心可謂有史魚之風(fēng)矣�！盵一]元和二年，東巡狩，幸東郡，引酺及門生并郡縣掾史并會庭中。帝先備弟子之儀，使酺講尚書一篇，然后修君臣之禮。[二]賞賜殊特，莫不沾洽。
注[一]誾誾，忠正也。惻惻，懇切也。史魚，衛(wèi)大夫，名□，字子魚�？鬃釉弧爸痹帐肤~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也。
注[二]東觀記曰：“時使尚書令王鮪與酺相難，上甚欣悅。”
酺視事十五年，和帝初，遷魏郡太守。郡人鄭據(jù)時為司隸校尉，奏免執(zhí)金吾竇景。
景后復(fù)位，遣掾夏猛私謝酺曰：“鄭據(jù)小人，為所侵冤。聞其兒為吏，放縱狼藉。取是曹子一人足以驚百。”酺大怒，即收猛系獄，檄言執(zhí)金吾府，疑猛與據(jù)子不平，矯稱卿意以報私讎。會有贖罪令，猛乃得出。[一]頃之，征入為河南尹。竇景家人復(fù)擊傷市卒吏捕得之，景怒，遣緹騎侯海等五百人歐傷市丞。[二]酺部吏楊章等窮究，正海罪徙朔方。景忿怨，乃移書辟章等六人為執(zhí)金吾吏，欲因報之。章等惶恐，入白酺，愿自引臧罪，以辭景命。酺即上言其狀。竇太后詔報：“自今執(zhí)金吾辟吏，皆勿遣�！�
注[一]東觀記曰“據(jù)字平卿，黎陽人也。為侍御史，轉(zhuǎn)司隸校尉”也。
注[二]說文曰：“緹，帛丹黃色也�！睗h官儀曰，執(zhí)金吾有緹騎。
及竇氏敗，酺乃上疏曰：“臣實愚惷，不及大體，[一]以為竇氏雖伏厥辜，而罪刑未著后世不見其事，但聞其誅，非所以垂示國典，貽之將來。宜下理官，與天下平之。
[二]方憲等寵貴，髃臣阿附唯恐不及，皆言憲受顧命之托，懷伊﹑呂之忠，[三]至乃復(fù)比鄧夫人于文母。[四]今嚴(yán)威既行，皆言當(dāng)死，不復(fù)顧其前后，考折厥衷。臣伏見夏陽侯绬每存忠善，前與臣言，常有盡節(jié)之心，檢□賓客，未嘗犯法。臣聞王政骨肉之刑，有三宥之義，過厚不過薄。[五]今議者為绬選嚴(yán)能相，恐其迫切，必不完免，宜裁加貸宥以崇厚德�！焙偷鄹嗅T言，徙绬封，就國而己。
注[一]鄭玄注周禮云：“惷愚，癡騃也�！睈靡糈旖捣础�
注[二]平之謂平論其罪也。
注[三]臨終之命曰顧命。
注[四]臣賢案：鄧夫人即穰侯鄧疊母元也。元出入宮掖，共竇憲女貋郭舉父子同謀殺害與竇氏同誅，語見憲傳，故張酺論憲兼及其黨。稱鄧夫人者，猶如前書霍光妻稱霍顯祁太伯母號祁夫人之類也。文母，文王之妻也。詩曰：“既有烈考，亦有文母�！�
注[五]禮記曰“公族有罪，獄成，有司讞于公曰：‘某之罪在大辟。’公曰：‘宥之。’有司又曰：‘在大辟�！衷唬骸吨�。’有司又曰：‘在大辟�！衷唬骸吨�。’及三宥不對，走出，致刑于甸人。公又使人追之，曰：‘雖然，必宥之�！兴驹唬骸疅o及也�！疵诠�，公素服如其倫之喪”也。
永元五年，遷酺為太仆。數(shù)月，代尹睦為太尉。[一]數(shù)上疏以疾乞身，薦魏郡太守徐防自代。帝不許，使中黃門問病，加以珍羞，賜錢三十萬。酺遂稱篤。
時子蕃以郎侍講，帝因令小黃門□蕃曰：“陰陽不和，萬人失所，朝廷望公思惟得失與國同心，而托病自絜，求去重任，誰當(dāng)與吾同憂責(zé)者？非有望于斷金也。[二]司徒固疾司空年老，[三]公其傴僂，勿露所□�！盵四]酺惶恐詣闕謝，還復(fù)視事。酺雖在公位而父常居田里，酺每有遷職，輒一詣京師。嘗來候酺，適會歲節(jié)，公卿罷朝，俱詣酺府奉酒上壽，極歡卒日，觽?cè)私詰c羨之。
及父卒，既葬，詔遣使赍牛酒為釋服。
注[一]漢官儀曰：“睦字伯師，河南鞏人也�！�
注[二]斷金，解在皇后紀(jì)。
注[三]時司徒劉方，司空張奮也。
注[四]傴僂言恭敬從命也。左氏傳曰：“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
后以事與司隸校尉晏稱會于朝堂，酺從容謂稱曰：“三府辟吏，多非其人�！狈Q歸，即奏令三府各實其掾史。酺本以私言，不意稱奏之，甚懷恨。會復(fù)共謝闕下，酺因責(zé)讓于稱。稱辭言不順，酺怒，遂廷叱之，稱乃劾奏酺有怨言。天子以酺先帝師，有詔公卿
﹑博士﹑朝臣會議。司徒呂蓋奏酺位居三司，知公門有儀，不屏氣鞠躬以須詔命，反作色大言怨讓使臣，不可以示四遠(yuǎn)。[一]于是策免。
注[一]司隸校尉督大奸猾，無所不察，故曰使臣也。
酺歸里舍，謝遣諸生，閉門不通賓客。左中郎將何敞及言事者多訟酺公忠，帝亦雅重之。十*(五)**[六]*年，復(fù)拜為光祿勛。數(shù)月，代魯恭為司徒。月余薨。
乘輿縞素臨吊，賜頉塋地，赗贈恩寵異于它相。酺病臨危，□其子曰：“顯節(jié)陵埽地露祭欲率天下以儉。[一]吾為三公，既不能宣揚(yáng)王化，令吏人從制，豈可不務(wù)節(jié)約
乎？其無起祠堂，可作焒蓋廡，施祭其下而已�！盵二]
注[一]顯節(jié)，明帝陵也。明帝遺詔無起寢廟，故言埽地而祭也，故酺遵奉之。
注[二]廡，屋也。
曾孫濟(jì)，好儒學(xué)，[一]光和中至司空，病罷。及卒，靈帝以舊恩贈車騎將軍﹑關(guān)內(nèi)侯印綬。其年，追濟(jì)侍講有勞，封子根為蔡陽鄉(xiāng)侯。
注[一]華嶠書曰：“蕃生盤，盤生濟(jì)。濟(jì)字符江。靈帝初，楊賜薦濟(jì)明習(xí)典訓(xùn)，為侍講�！�
濟(jì)弟喜，初平中為司空。
韓棱字伯師，潁川舞陽人，弓高侯頹當(dāng)之后也。[一]世為鄉(xiāng)里著姓。父尋，建武中為隴西太守。
注[一]頹當(dāng)，韓王信之子。見前書。
棱四歲而孤，養(yǎng)母弟以孝友稱。及壯，推先父余財數(shù)百萬與從昆弟，鄉(xiāng)里益高之。
初為郡功曹，太守葛興中風(fēng)，病不能聽政，棱陰代興視事，出入二年，令無違者。興子嘗發(fā)教欲署吏棱拒執(zhí)不從，因令怨者章之。[一]事下案驗，吏以棱掩蔽興病，專典郡職遂致禁錮。
顯宗知其忠，后詔特原之。由是征辟，五遷為尚書令，與仆射郅壽﹑尚書陳寵，同時俱以才能稱。肅宗嘗賜諸尚書□，唯此三人特以寶□，自手署其名曰：“韓棱楚龍淵，[二]郅壽蜀漢文，陳寵濟(jì)南椎成�！盵三]時論者為之說：以棱淵深有謀，故得龍淵；壽明達(dá)有文章故得漢文；寵敦樸，善不見外，故得椎成。
注[一]章謂令上章告言之。
注[二]晉大康記曰：“汝南西平縣有龍泉水，可淬刀□，特堅利。”汝南即楚分野。
注[三]椎音直追反。漢官儀“椎成”作“鍛成”。
和帝即位，侍中竇憲使人刺殺齊殤王子都鄉(xiāng)侯暢于上東門，有司畏憲，咸委疑于暢兄弟。詔遣侍御史之齊案其事。棱上疏以為賊在京師，不宜舍近問遠(yuǎn)，恐為奸臣所笑。
竇太后怒，以切責(zé)棱，棱固執(zhí)其議。及事發(fā)，果如所言。憲惶恐，白太后求出擊北匈奴以贖罪。棱復(fù)上疏諫，太后不從。及憲有功，還為大將軍，威震天下，復(fù)出屯武威。會帝西祠園陵詔憲與車駕會長安。及憲至，尚書以下議欲拜之，伏稱萬歲。棱正色曰：“夫上交不諂，下交不黷，[一]禮無人臣稱萬歲之制。”議者皆臱而止。尚書左丞王龍私奏記上牛酒于憲棱舉奏龍，論為城旦。[二]棱在朝數(shù)薦舉良吏應(yīng)順﹑呂章﹑周紆等，皆有名當(dāng)時。及竇氏敗，棱典案其事，深竟黨與，數(shù)月不休沐。帝以為憂國忘家，賜布三百匹。
注[一]易下系之辭也。
注[二]前書音義曰：“城旦，輕刑之名也。晝?nèi)账究芴�，夜暮筑長城，故曰城旦。”
遷南陽太守，特聽棱得過家上頉，鄉(xiāng)里以為榮。棱發(fā)擿奸盜，郡中震栗，政號嚴(yán)平。
數(shù)歲，征入為太仆。九年冬，代張奮為司空。明年薨。
子輔，安帝時至趙相。[一]
注[一]趙王良孫商之相也。
棱孫演，順帝時為丹陽太守，政有能名。桓帝時為司徒。[一]大將軍梁冀被誅，演坐阿黨抵罪以減死論，遣歸本郡。[二]后復(fù)征拜司隸校尉。
注[一]演字伯南。
注[二]華嶠書曰“梁皇后崩，梁貴人大幸，將立，大將軍冀欲分其寵，謀冒姓為貴人父演陰許諾，及冀誅事發(fā)，演坐抵罪”也。
周榮字平孫，廬江舒人也。肅宗時，舉明經(jīng)，辟司徒袁安府。安數(shù)與論議，甚器之。
及安舉奏竇景及與竇憲爭立北單于事，皆榮所具草。竇氏客太尉掾徐齮深惡之，脅榮曰：“子為袁公腹心之謀，排奏竇氏，竇氏悍士刺客滿城中，謹(jǐn)備之矣！”榮曰：“榮江淮孤生蒙先帝大恩，以歷宰二城。今復(fù)得備宰士，[一]縱為竇氏所害，誠所甘心�！惫�
�！跗拮�，若卒遇飛禍，無得殯斂，[二]冀以區(qū)區(qū)腐身覺悟朝廷。
及竇氏敗，榮由此顯名。自郾令擢為尚書令。出為潁川太守，坐法，當(dāng)下獄，和帝思榮忠節(jié)左轉(zhuǎn)共令。[三]歲余，復(fù)以為山陽太守。所歷郡縣，皆見稱紀(jì)。
以老病乞身，卒于家，詔特賜錢二十萬，除子男興為郎中。
注[一]榮辟司徒府，故稱宰士。
注[二]飛禍言倉卒而死也。
注[三]共，縣名，屬河內(nèi)郡，故城在今衛(wèi)州共城縣東，即古共國也。
興少有名譽(yù)，永寧中，尚書陳忠上疏薦興曰：“臣伏惟古者帝王有所號令，言必弘雅辭必溫麗，垂于后世，列于典經(jīng)。故仲尼嘉唐虞之文章，從周室之郁郁。
[一]臣竊見光祿郎周興，[二]孝友之行，著于閨門，清厲之志，聞于州里。蘊(yùn)槗古今博物多聞，[三]三墳之篇，五典之策，無所不覽。[四]屬文著辭，有可觀采。尚書出納帝命為王喉舌。[五]臣等既愚闇，而諸郎多文俗吏，鮮有雅才，每為詔文，宣示內(nèi)外轉(zhuǎn)相求請，或以不能而專己自由，辭多鄙固。興抱奇懷能，隨輩棲彁，誠可嘆惜�！痹t乃拜興為尚書郎。卒。興子景。
注[一]論語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煥乎其有文章。”又曰：“周監(jiān)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
注[二]光祿主郎，故曰光祿郎。
注[三]蘊(yùn)，藏也。槗，匱也。
注[四]伏羲﹑神農(nóng)﹑黃帝之書曰三墳；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之書曰五典也。
注[五]尚書為王之喉舌官也。李固對策曰：“今陛下有尚書，猶天之有北斗也。
北斗為天之喉舌，尚書亦為陛下之喉舌也。”
景字仲饗。辟大將軍梁冀府，稍遷豫州刺史﹑河內(nèi)太守。好賢愛士，其拔才薦善，�？植患�。每至歲時，延請舉吏入上后堂，與共宴會，如此數(shù)四，乃遣之。
贈送什物，無不充備。既而選其父兄子弟，事相優(yōu)異。常稱曰：“臣子同貫，若之何不厚！”先是司徒韓演在河內(nèi)，志在無私，舉吏當(dāng)行，一辭而已，恩亦不及其家。曰：“我舉若可矣，豈可令篃積一門！”故當(dāng)時論者議此二人。
景后征入為將作大匠。及梁冀誅，景以故吏免官禁錮。朝廷以景素著忠正，頃之，復(fù)引拜尚書令。[一]遷太仆﹑衛(wèi)尉。六年，代劉寵為司空。是時宦官任人及子弟充塞列位。景初視事，與太尉楊秉舉奏諸奸猾，自將軍牧守以下，免者五十余人。遂連及中常
侍防東侯覽﹑東武陽侯具瑗，皆坐黜。朝廷莫不稱之。
視事二年，以地震策免。歲余，復(fù)代陳蕃為太尉。建寧元年薨。以豫議定策立靈帝，追封安陽鄉(xiāng)侯。
注[一]蔡質(zhì)漢儀曰：“延熹中，京師游俠有盜發(fā)順帝陵，賣御物于市，市長追捕不得。周景以尺一詔召司隸校尉左雄詣臺對詰，雄伏于廷荅對，景使虎賁左駿頓頭，血出覆面與三日期，賊便擒也�！�
長子崇嗣，至甘陵相。[一]
注[一]甘陵王理相也。理即章帝曾孫。
中子忠，少歷列位，累遷大司農(nóng)。[一]忠子暉，前為洛陽令，去官歸。兄弟好賓客，雄江淮閑，出入從車常百余乘。及帝崩，暉聞京師不安，來候忠，董卓聞而惡之，使兵劫殺其兄弟。忠后代皇甫嵩為太尉，錄尚書事，以災(zāi)異免。復(fù)為衛(wèi)尉，從獻(xiàn)帝東歸洛陽。
注[一]吳書曰，忠字嘉謀，與朱鉨共敗李傕于曹陽也。
贊曰：袁公持重，誠單所奉。[一]惟德不忘，延世承寵。孟侯經(jīng)博，侍言帝幙。
棱﹑榮事君，志同鹯雀。[二]
注[一]單，盡也。
注[二]左傳曰：“見無禮于其君者誅之，如鷹鹯之逐鳥雀也�！�
校勘記
一五一七頁三行汝南汝陽人也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jì)作“汝南宛人”。
一五一八頁二行洛陽令身出案行按：殿本考證引孫禑說，謂“洛陽”當(dāng)作“汝陽”。
又按：汲本、殿本“身”作“自”。
一五二０頁四行南陽太守滿殷按：汲本“滿”作“蒲”。
一五二０頁六行左鹿蠡王阿佟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jì)“阿佟”作“阿修”。
又引錢大昭說，謂疑即于除鞬也�！白蟆碑�(dāng)作“右”。
一五二０頁一二行至乎章和之初降者十余萬人按：汲本“乎”作“于”。汲本、殿
本“十余萬人”作“十萬余人”。
一五二二頁一二行未蒙顯贈按：“未”原斗“求”，徑據(jù)汲本、殿本改正。
一五二三頁四行左中郎*[將]*集解引何焯說，謂“左中郎”下當(dāng)有“將”字。
又校補(bǔ)引柳從辰說，謂袁紀(jì)亦作“左中郎將”，與華嶠書同。今據(jù)補(bǔ)。
一五二三頁一一行中常侍袁赦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紀(jì)作“袁朗”，案梁冀傳當(dāng)
作“赦”。
一五二三頁一四行遂誅隗及術(shù)兄基等男女二十余人按：沈家本謂袁紹傳注引獻(xiàn)帝春秋曰：“卓使司隸宣璠盡口收之，母及姊妹嬰孩以上五十余人下獄死。”獻(xiàn)紀(jì)注引亦同。
此傳云二十余人，恐“二”字誤也。
一五二四頁九行識其狀貌傷其眼目按：汲本、殿本二“其”字皆作“臣”。
一五二六頁一五行徒步師門按：汲本“師門”下有“從師”二字。殿本無“從師”二字考證云從宋本刪。
一五二七頁一行其從父逢為太尉按：張森楷�？庇浿^案袁逢以太仆為司空，未嘗為太尉“尉”字疑誤，否則竟謝承謬也。
一五二七頁一行不聽*(呼)**[音]*聲而退據(jù)汲本、殿本改。
一五二七頁四行詔秘等門閭號曰七賢按：御覽一五七引作“詔復(fù)秘等閭號曰七賢閭”。
一五二八頁三行曾孫賴吉得立按：刊誤謂案前書“立”當(dāng)作“全”。
一五三一頁三行足以驚百按：汲本“驚”作“警”。
一五三二頁九行公又曰宥之及三宥不對走出按：刊誤謂案今禮記文，注多下“公又曰宥之”五字。
一五三三頁一三行十*(五)**[六]*年復(fù)拜為光祿勛數(shù)月代魯恭為司徒按：和帝紀(jì)永
元十六年秋七月庚午，光祿勛張酺為司徒，八月己酉，司徒張酺薨。今據(jù)改。
一五三六頁七行棱孫演按：桓帝紀(jì)“演”作“演”。沈欽韓謂胡廣傳作“演”。
李慈銘謂吳志周瑜傳注引張璠漢紀(jì)作“演”，與桓紀(jì)同。
一五三八頁九行豈可令篃積一門按：“篃”原作“偏”，徑據(jù)汲本、殿本改。
一五三八頁一三行中常侍防東侯覽宸翰樓覆宋本東漢書刊誤云：“案覽本傳，覽防東人封高鄉(xiāng)侯。今此載其侯爵，當(dāng)云高鄉(xiāng)侯，若載其本縣名，則非例也。
蓋脫一‘侯’字，誤二‘高鄉(xiāng)’字。”今按劉氏之意，蓋謂“防東”二字乃“高鄉(xiāng)”之誤其下又脫一“侯”字。是劉氏所見本，亦作“中常侍防東侯覽”也。
殿本正文作“中常侍防東陽侯侯覽”*(汲本同)*，而引劉攽刊誤，則刪去“脫一侯字”四字，遂使讀者不知劉氏所言謂何，當(dāng)時校勘之粗疏如是。又集解引錢大昕說，謂
劉據(jù)覽傳證此文當(dāng)為“高鄉(xiāng)”之誤，是矣。予又疑高鄉(xiāng)即防東之鄉(xiāng)，故傳稱防東鄉(xiāng)侯，因下文有“東武陽”字，又誤“鄉(xiāng)”為“陽”也。今按錢氏之意，蓋謂疑當(dāng)作“中常侍防東鄉(xiāng)侯侯覽”也。
后漢卷四十六郭陳列傳第三十六*郭躬弟子鎮(zhèn)陳寵子忠*郭躬字仲孫，潁川陽翟人也。
家世衣冠。父弘，習(xí)小杜律。[一]太守寇恂以弘為決曹掾，斷獄至三十年，用法平。諸為弘所決者退無怨情，郡內(nèi)比之東海于公。年九十五卒。[二]
注[一]前書，杜周武帝時為廷尉、御史大夫，斷獄深刻。少子延年亦明法律，宣帝時又為御史大夫。對父故言小。
注[二]于公，東海人，丞相于定國父也。為郡決曹，決獄平，羅文法者，于公所決皆不恨。見前書也。
躬少傳父業(yè)，講授徒觽常數(shù)百人。后為郡吏，辟公府。永平中，奉車都尉竇固出擊匈奴騎都尉秦彭為副。彭在別屯而輒以法斬人，固奏彭專擅，請誅之。
顯宗乃引公卿朝臣平其罪科。躬以明法律，召入議。議者皆然固奏，躬獨曰：“于法彭得斬之�！钡墼唬骸败娬鳎Ｎ疽唤y(tǒng)于督。[一]彭既無斧鉞，可得專殺人乎？”躬對曰：“一統(tǒng)于督者，謂在部曲也。[二]今彭專軍別將，有異于此。兵事呼吸，不容先關(guān)督帥。且漢制棨戟即為斧鉞，于法不合罪�！盵三]帝從躬議。又有兄弟共殺人者，而罪未有所歸。帝以兄不訓(xùn)弟，故報兄重而減弟死。中常侍孫章宣詔，誤言兩報重，尚書奏章矯制罪當(dāng)□斬。
帝復(fù)召躬問之，躬對“章應(yīng)罰金”。帝曰：“章矯詔殺人，何謂罰金？”躬曰：“法令有故、誤，章傳命之謬，于事為誤，誤者其文則輕。”帝曰：“章與囚同縣，疑其故也�！惫唬骸啊艿廊珥疲渲比缡浮！痆四]‘君子不逆詐�！痆五]君王法天，刑不可以委曲生意�！钡墼唬骸吧啤！边w躬廷尉正，坐法免。
注[一]督謂大將。
注[二]前書音義曰“大將軍行有五部，部有曲”也。
注[三]有衣之戟曰棨。
注[四]詩小雅也。如砥，貢賦平。如矢，賞罰中。
注[五]論語孔子之言。
后三遷，元和三年，拜為廷尉。躬家世掌法，務(wù)在寬平，及典理官，決獄斷刑，多依矜恕乃條諸重文可從輕者四十一事奏之，事皆施行，著于令。章和元年，赦天下系囚在四月丙子以前減死罪一等勿笞，詣金城，而文不及亡命未發(fā)覺者。躬上封事曰：“圣恩所以減死罪使戍邊者，重人命也。今死罪亡命無慮萬人，[一]又自赦以來，捕得甚觽而詔令不及，皆當(dāng)重論。伏惟天恩莫不蕩宥，死罪已下并蒙更生，而亡命捕得獨不沾澤。臣以為赦前犯死罪而系在赦后者，可皆勿笞詣金城，以全人命，有益于邊�！�
肅宗善之，即下詔赦焉。躬奏讞法科，多所生全。永元六年，卒官。中子晊，亦明法律，[二]至南陽太守，政有名夡。弟子鎮(zhèn)。
注[一]廣雅曰：“無慮，都凡也�！�
注[二]晊音質(zhì)。
鎮(zhèn)字桓鐘，少修家業(yè)。辟太尉府，再遷，延光中為尚書。及中黃門孫程誅中常侍江京等而立濟(jì)陰王鎮(zhèn)率羽林士擊殺韂尉閻景，以成大功，事在宦者傳。再遷尚書令。太傅、三公奏鎮(zhèn)冒犯白刃，手□賊臣，奸黨殄滅，宗廟以寧，功比劉章，[一]宜顯爵土，以勵忠貞。乃封鎮(zhèn)為定潁侯，食邑二千戶。拜河南尹，轉(zhuǎn)廷尉，免。永建四年，卒于家。
詔賜頉塋地。
注[一]章，齊王肥子也，高帝孫，誅諸呂有功，封朱虛侯也。
長子賀當(dāng)嗣爵，讓與小弟時而逃去。積數(shù)年，詔大鴻臚下州郡追之，賀不得已，乃出受封。累遷，復(fù)至廷尉。及賀卒，順帝追思鎮(zhèn)功，下詔賜鎮(zhèn)謚曰昭武侯，賀曰成侯。
賀弟禎，亦以能法律至廷尉。
鎮(zhèn)弟子禧，[一]少明習(xí)家業(yè)，兼好儒學(xué)，有名譽(yù)，延熹中亦為廷尉。建寧二年，代劉寵為太尉。禧子鴻，至司隸校尉，封城安鄉(xiāng)侯。
注[一]許其反。
郭氏自弘后，數(shù)世皆傳法律，子孫至公者一人，廷尉七人，侯者三人，刺史、二千石、侍中、中郎將者二十余人，侍御史、正、監(jiān)、平者甚觽。
順帝時，廷尉河南吳雄季高，以明法律，斷獄平，起自孤宦，致位司徒。雄少時家貧喪母，營人所不封土者，擇葬其中。喪事趣辨，不問時日，*(醫(yī))*巫皆言當(dāng)族滅，而雄不顧。及子欣孫恭，三世廷尉，為法名家。[一]
注[一]名為明法之家。
初，肅宗時，司隸校尉下邳趙興亦不恤諱忌，[一]每入官舍，輒更繕修館宇，移穿改筑故犯妖禁，而家人爵祿，益用豐熾，官至潁川太守。子峻，太傅，以才器稱。孫安世魯相。三葉皆為司隸，時稱其盛。
注[一]恤，憂也。
桓帝時，汝南有陳伯敬者，行必矩步，坐必端膝，呵叱狗馬，終不言死，目有所見，不食其肉，行路聞兇，便解駕留止，還觸歸忌，則寄宿鄉(xiāng)亭。[一]年老寢滯，不過舉孝廉。后坐女貋亡吏，太守邵夔怒而殺之。時人罔忌禁者，多談為證焉。[二]
注[一]陰陽書歷法曰：“歸忌日，四孟在丑，四仲在寅，四季在子，其日不可遠(yuǎn)行歸家及徙也�！�
注[二]罔，無也。
論曰：曾子云：“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盵一]夫不喜于得情則恕心用恕心用則可寄枉直矣。夫賢人君子斷獄，其必主于此乎？郭躬起自佐史小大之獄必察焉。[二]原其平刑審斷，庶于勿喜者乎？若乃推己以議物舍狀以貪情，[三]法家之能慶延于世，蓋由此也！
注[一]言人離散犯法，乃自上之所為，非下之過，當(dāng)哀矜之，勿以得情為喜也。
見論語也。
注[二]左傳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
注[三]秦彭、孫章不死為推己，亡命得減為貪情也。貪與探同也。
陳寵字昭公，沛國洨人也。[一]曾祖父咸，成哀閑以律令為尚書。平帝時，王莽輔政多改漢制，咸心非之。及莽因呂寬事誅不附己者何武、鮑宣等，[二]
咸乃嘆曰：“易稱‘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吾可以逝矣！”[三]即乞骸骨去職。及莽篡位，召咸以為掌寇大夫，謝病不肯應(yīng)。時三子參、豐、欽皆在位，乃悉令解官父子相與歸鄉(xiāng)里，閉門不出入，猶用漢家祖臘。[四]人問其故，咸曰：“我先人豈
知王氏臘乎？”其后莽復(fù)征咸，遂稱病篤。于是乃收斂其家律令書文，皆壁藏之。咸性仁恕常戒子孫曰：“為人議法，當(dāng)依于輕，雖有百金之利，慎無與人重比�！�
注[一]洨，縣名，故城在今泗州虹縣西南。洨音戶交反。
注[二]平帝時，王莽輔政，隔絕平帝外家，不得至京師。莽子宇，恐帝長大后見怨，教帝舅韂寶令帝母上書求入，莽不許。宇與婦兄呂寬謀，以為莽不可說而好鬼神，乃夜以血灑莽第門以驚懼之，事覺，并誅死。何武為前將軍，王莽先從武求舉，武不敢。
鮑宣為司隸，免，徙之上黨。呂寬事起，莽案鞠，并誅不附己者，武與宣在見誣中，皆被誅。并見前書。
注[三]幾者事之微，吉兇之先見者。逝，往也。
注[四]應(yīng)劭風(fēng)俗通曰，共工之子好遠(yuǎn)游，死為祖神。漢家火行盛于午，故以午日為祖也。臘者，歲終祭觽神之名。臘，接也，新故交接，故大祭之報功也。
漢火行，衰于戌，故臘用戌日也。
建武初，欽子躬為廷尉左監(jiān)，早卒。
躬生寵，明習(xí)家業(yè)，少為州郡吏，辟司徒鮑昱府。是時三府掾?qū)賹Ｉ薪挥�，以不肯視事為高。寵常非之，獨勤心物�?wù)，數(shù)為昱陳當(dāng)世便宜。昱高其能，轉(zhuǎn)為辭曹，掌天下獄訟。[一]其所平?jīng)Q，無不厭服觽心。時司徒辭訟，久者數(shù)十年，事類溷錯，易為輕重，不良吏得生因緣。[二]寵為昱撰辭訟比七卷，決事科條，皆以事類相從。昱奏上之，其后公府奉以為法。
注[一]續(xù)漢志曰“三公掾?qū)俣娜�，有辭曹，主訟事”也。
注[二]因緣謂依附以生輕重也。
三遷，肅宗初，為尚書。是時承永平故事，吏政尚嚴(yán)切，尚書決事率近于重。
寵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苛俗。乃上疏曰：“臣聞先王之政，賞不僭，刑不濫，與其不得已寧僭不濫。[一]故唐堯著典，‘眚醔肆赦’；[二]周公作戒，‘勿誤庶獄’；
[三]伯夷之典，‘惟敬五刑，以成三德’。[四]由此言之，圣賢之政，以刑罰為首。往者斷獄嚴(yán)明所以威懲奸慝，奸慝既平，必宜濟(jì)之以寬。[五]陛下即位，率由此義，數(shù)詔髃僚弘崇晏晏。[六]而有司執(zhí)事，未悉奉承，典刑用法，猶尚深刻。斷獄者急于篣格酷烈之痛[七]執(zhí)憲者煩于詆欺放濫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縱威福。夫為政猶張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絕。故子貢非臧孫之猛法，而美鄭喬之仁政。[八]詩云：‘不剛不柔，布政優(yōu)優(yōu)。’[九]方今圣德充塞，假于上下，[一０]宜隆先王之道，蕩滌煩苛之法。輕薄棰楚以濟(jì)髃生；全廣至德以奉天心�！钡劬醇{寵言，每事務(wù)于寬厚。其后遂詔有司，絕鉆鉆諸慘酷之科[一一]解妖惡之禁，除文致之請讞五十余事，定著于令。[一二]是后人俗和平，屢有嘉瑞。
注[一]事見左傳蔡大夫聲子辭。
注[二]尚書舜典之辭也。眚，過也。醔，害也。肆，緩也。言過誤有害，當(dāng)緩赦也。
注[三]尚書立政之辭也。言文子文孫，從今以往，惟以正道理觽獄勿誤也。
注[四]三德，剛、柔、正直。尚書呂刑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
注[五]濟(jì)，益也。
注[六]晏晏，溫和也。尚書考靈耀曰：“堯聰明文塞晏晏。”
注[七]篣即榜也，古字通用。聲類曰：“笞也�！闭f文曰：“格，擊也。”
注[八]臧孫，魯大夫，行猛政。子貢非之曰：“夫政猶張琴瑟也，大弦急則小弦絕矣。故曰：‘罰得則奸邪止，賞得則下歡悅�！又\心見矣。獨不聞子產(chǎn)之相鄭乎？推賢舉能抑惡揚(yáng)善，有大略者不問其短，有厚德者不非小疵，家給人足，囹圄空虛。
子產(chǎn)卒，國人皆叩心流涕，三月不聞竽琴之音。其生也見愛，死也可悲。故曰；‘德莫大于仁禍莫大于刻�！褡硬《速R，子愈而人相懼，曰：‘嗟乎！何命之不善，臧
孫子又不死？’”臧孫臱而避位，終身不出。見新序。
注[九]優(yōu)優(yōu)，和也。
注[一０]假，至也，音格。上下，天地也。
注[一一]蒼頡篇曰：“鉆，持也。”說文曰：“鉆，鐵□也�！逼溲追��！跻糈烊~反。鉆，臏刑，謂鉆去其髕骨也。鉆音作喚反。
注[一二]文致謂前人無罪，文飾致于法中也。
漢舊事斷獄報重，常盡三冬之月，[一]是時帝始改用冬初十月而已。元和二年，旱，長水校尉賈宗等上言，以為斷獄不盡三冬，故陰氣微弱，陽氣發(fā)泄，招致醔旱，事在于此。帝以其言下公卿議，寵奏曰：“夫冬至之節(jié)，陽氣始萌，故十一月有蘭、射干、蕓、荔之應(yīng)。[二]時令曰：‘諸生蕩，安形體。’[三]天以為正，周以為春。[四]十二月陽氣上通雉雊雞乳，地以為正，殷以為春。[五]十三月陽氣已至，天地已交，萬物皆出，蟄蟲始振，人以為正，夏以為春。[六]三微成著，以通三統(tǒng)。
[七]周以天元，殷以地元，夏以人元。若以此時行刑，則殷、周歲首皆當(dāng)流血，不合人心不稽天意。月令曰：‘孟冬之月，趣獄刑，無留罪�！痆八]明大刑畢在立冬也。
又：‘*(孟)**[仲]*冬之月，身欲寧，事欲靜�！痆九]若以降威怒，不可謂寧；若以行大刑不可謂靜。議者咸曰：‘旱之所由，咎在改律。’臣以為殷、周斷獄不以三微，而化致康平，無有災(zāi)害。自元和以前，皆用三冬，而水旱之異，往往為患。由此言之，災(zāi)害自為它應(yīng)，不以改律。秦為虐政，四時行刑，圣漢初興，改從簡易。蕭何草律，季秋論囚俱避立春之月，[一０]而不計天地之正，二王之春，實頗有違。[一一]陛下探幽析微允執(zhí)其中，[一二]革百載之失，建永年之功，[一三]上有迎承之敬，下有奉微之惠，[一四]稽春秋之文當(dāng)月令之意，[一五]圣功美業(yè)，不宜中疑�！睍�，帝納之。遂不復(fù)改。
注[一]報，論也。重，死刑也。
注[二]易通卦驗曰：“十一月廣莫風(fēng)至，則蘭、夜干生。”月令：“仲冬日短至，陰陽爭，諸生蕩，蕓始生，荔挺出�！鄙湟粢梗唇裰疄跎纫�。蕓，香草。荔，馬薤。
注[三]時令，月令也。蕩，動也。仲冬一陽爻生，草木皆欲萌動也。禮記月令“仲冬諸生蕩君子齋戒，安形性”也。
注[四]正，春，皆始也。十一月萬物微而未著，天以為正，而周以為歲首。
注[五]十二月二陽爻生，鴈北鄉(xiāng)，陽氣上通，諸生皆動，始萌牙，地以為正，殷以為歲首也。月令“季冬，雉雊雞乳”也。
注[六]十三月今正月也，天子迎春東郊，陰陽交合，萬物皆出于地，人始初見，故
曰“人以為正，夏以為歲首”也。月令“孟春天氣下降，地氣上騰，天地和同，草木萌動?xùn)|風(fēng)解凍，蟄蟲始振”也。
注[七]統(tǒng)者，統(tǒng)一歲之事。王者三正遞用，周環(huán)無窮，故曰通三統(tǒng)。三禮義宗曰：“三微，三正也。言十一月陽氣始施，萬物動于黃泉之下，微而未著，其色皆赤，赤者陽氣。故周以天正為歲，色尚赤，夜半為朔。十二月萬物始牙，色白，白者陰氣。故殷以地正為歲色尚白，雞鳴為朔。十三月萬物始達(dá)，其色皆黑，人得加功以展其業(yè)。夏以人正為歲色尚黑，平旦為朔。故曰三微。王者奉而成之，各法其一以改正朔也。”
易干鑿度曰：“三微而成著，三著而體成。”
當(dāng)此之時，天地交，萬物通也。
注[八]臣賢案：月令及淮南子皆言季秋趣獄刑，無留罪，今言孟冬，未詳其故。
注[九]月令“仲冬，君子齋戒，身欲寧，事欲靜，以待陰陽之所定”也。
注[一０]草謂創(chuàng)造之也。論，決也。
注[一一]言蕭何不論天地之正及殷、周之春，實乖正道。
注[一二]允，信也。中，正也。言信執(zhí)中正之道。語見尚書。
注[一三]尚書曰：“立功立事，可以永年。”
注[一四]三正之月，不用斷獄，敬承天意，奉順三微也。
注[一五]春秋于春每月書王，所以通三統(tǒng)也。何休注云：“二月三月皆有王者，二月殷正月三月夏正月也。”
壟性周密，常稱人臣之義，苦不畏慎。自在樞機(jī)，謝遣門人，拒絕知友，唯在公家而已。朝廷器之。[一]
注[一]器，重也。
皇后弟侍中竇憲，[一]薦真定令張林為尚書，帝以問壟，壟對“林雖有才能，而素行貪濁”，憲以此深恨壟。林卒被用，而以臧污抵罪。及帝崩，憲等秉權(quán)，常銜寵，乃白太后令典喪事，欲因過中之。黃門侍郎鮑德素敬寵，說憲弟夏陽侯绬曰：“陳寵奉事先帝深見納任，故久留臺閣，賞賜有殊。今不蒙忠能之賞，而計幾微之故，[二]誠傷輔政容貸之德�！崩喴嗪檬�，深然之。故得出為太山太守。
注[一]臣賢案：竇后紀(jì)及憲傳并云憲竇后兄，今諸本皆言弟，蓋誤也。
注[二]幾微言微細(xì)也。
后轉(zhuǎn)廣漢太守。西州豪右并兼，吏多奸貪，訴訟日百數(shù)。寵到，顯用良吏王渙、鐔顯等以為腹心，[一]訟者日減，郡中清肅。先是*(洛)**[雒]*縣城南，[二]每陰雨，常有哭聲聞于府中，積數(shù)十年。寵聞而疑其故，使吏案行。還言：“世衰亂時此下多死亡者，而骸骨不得葬，儻在于是？”寵愴然矜嘆，即□縣盡收斂葬之。
自是哭聲遂絕。
注[一]鐔音徒南反。
注[二]*(洛)**[雒]*，縣名，故城在今益州雒縣南也。
及竇憲為大將軍征匈奴，公卿以下及郡國無不遣吏子弟奉獻(xiàn)遺者，而寵與中山相汝南張郴、[一]東平相應(yīng)順[二]守正不阿。后和帝聞之，擢寵為大司農(nóng)，郴太仆，順左馮翊。
注[一]光武子中山王焉相也。
注[二]東平王蒼孫敞之相也。
永元六年，寵代郭躬為廷尉。性仁矜。及為理官，數(shù)議疑獄，常親自為奏，每附經(jīng)典務(wù)從寬恕，帝輒從之，濟(jì)活著甚觽。其深文刻敝，于此少衰。寵又鉤校律令條法，溢于甫刑者除之。[一]曰：“臣聞禮經(jīng)三百，威儀三千，[二]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屬三千。禮之所去，刑之所取，[三]失禮則入刑，相為表里者也。今律令死刑六百一十，耐罪千六百九十八，[四]贖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于甫刑者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千五百耐罪，七十九贖罪。
春秋保干圖曰：‘王者三百年一蠲法。’漢興以來，三百二年，憲令稍增，科條無限。又律有三家，其說各異。宜令三公、廷尉平定律令，應(yīng)經(jīng)合義者，可使大辟二百，而耐罪、贖罪二千八百，并為三千，悉刪除其余令，與禮相應(yīng)，以易萬人視聽，以致刑措之美傳之無窮。”未及施行，會坐詔獄吏與囚交通抵罪。詔特免刑，拜為尚書。遷大鴻臚。
注[一]鉤猶動也。前書曰：“鉤校得其奸賊�！便^音工候反。溢，出也�？装矅⑸袝唬骸皡魏詈鬄楦�，故或稱甫刑也�！�
注[二]禮記曰：“禮經(jīng)三百，曲禮三千�！编嵭⒃疲骸岸Y篇多亡，本數(shù)未聞，其中事儀有三千也。”
注[三]去禮之人，刑以加之，故曰取也。
注[四]耐者，輕刑之名也。
寵歷二郡三卿，所在有夡，見稱當(dāng)時。十六年，代徐防為司空。寵雖傳法律，而兼通經(jīng)書奏議溫粹，號為任職相。在位三年薨。以太常南陽尹勤代為司空。
勤字叔梁，篤性好學(xué)，屏居人外，荊棘生門，時人重其節(jié)。后以定策立安帝，封福亭侯五百戶。永初元年，以雨水傷稼，策免就國。病卒，無子，國除。
壟子忠。
忠字伯始，永始中辟司徒府，三遷廷尉正，[一]以才能有聲稱。司徒劉愷舉忠明習(xí)法律宜備機(jī)密，于是擢拜尚書，使居三公曹。[二]忠自以世典刑法，用心務(wù)在寬詳。
初，父寵在廷尉，上除漢法溢于甫刑者，未施行，[三]及寵免后遂寢。而苛法稍繁，人不堪之。忠略依寵意，奏上二十三條，為決事比，[四]以省請讞之敝。又上除蠶室刑；
[五]
解臧吏三世禁錮；狂易殺人，得減重論；[六]母子兄弟相代死，聽，赦所代者。
事皆施行。
注[一]正，廷尉屬官也，秩千石也。
注[二]成帝置五尚書，三公曹尚書主知斷獄也。
注[三]上音時掌反。
注[四]比，例也，必寐反。
注[五]蠶室，宮刑名也，或云犗刑也。音奇敗反。作窨室畜火如蠶室。說文曰：“犗，騬牛也�！彬r音繒。漢舊儀注曰“少府若盧獄有蠶室”也。
注[六]狂易謂狂而易性也。
及鄧太后崩，安帝始親朝事。忠以為臨政之初，宜微聘賢才，以宣助風(fēng)化，數(shù)上薦隱逸及直道之士馮良、周燮、杜根、成翊世之徒。于是公車禮聘良、燮等。
后連有災(zāi)異，詔舉有道，公卿百僚各上封事。忠以詔書既開諫爭，慮言事者必多激切或致不能容，乃上疏豫通廣帝意。曰：“臣聞仁君廣山藪之大，納切直之謀；[一]忠臣盡謇諤之節(jié)不畏逆耳之害。[二]是以高祖舍周昌桀紂之譬，[三]孝文嘉爰盎人豕之譏，[四]武帝納東方朔宣室之正，[五]元帝容薛廣德自刎之切。
[六]昔晉平公問于叔向曰：‘國家之患孰為大？’對曰：‘大臣重祿不極諫，小臣畏罪不敢言下情不上通，此患之大者。’公曰：‘善�！谑窍铝钤唬骸嵊M(jìn)善，有謁而不通者，罪至死。’[七]今明詔崇高宗之德，[八]推宋景之誠，[九]引咎克躬，諮訪髃吏。言事者見杜根、成翊世等新蒙表錄，顯列二臺，[一０]必承風(fēng)響應(yīng)爭為切直。若嘉謀異策，宜輒納用。如其管穴，妄有譏刺，[一一]雖苦口逆耳，不得事實，且優(yōu)游寬容，以示圣朝無諱之美。若有道之士，對問高者，宜垂省覽，特遷一等以廣直言之路�！睍�，有詔拜有道高第士沛國施延為侍中，延后位至太尉。
[一二]
注[一]左氏傳曰：“川澤納污，山藪藏疾，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
注[二]史記曰，趙簡子有臣周舍好直諫。周舍死，簡子曰：“吾聞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觽?cè)酥ㄎǎ蝗缰苌嶂@諤�！奔艺Z孔子曰“忠言逆耳而利于行”也。
注[三]周昌為御史大夫，嘗燕入奏事，高帝方擁戚姬，昌走出，高帝逐得，騎昌項問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桀紂之主也�！鄙闲Γ恢镆�。
注[四]文帝幸慎夫人，常與皇后同坐。后幸上林，慎夫人從，盎為中郎將，漤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坐，帝亦起。盎前說曰：“陛下為慎夫人，適所以禍之也。獨不見
人豕乎？”上大悅。人豕，解見皇后紀(jì)也。
注[五]武帝為館陶公主私人董偃置酒宣室，東方朔為太中大夫，諫曰：“不可。
夫宣室者，先帝之正處也，非法度之正不得入焉�！鄙显唬骸吧��！备镁票睂m也。
注[六]元帝酎祭宗廟，出便門，欲御樓船。御史大夫薛廣德當(dāng)車免冠諫曰：“宜從橋�！痹t曰：“大夫冠�！睆V德曰：“陛下不聽臣，臣自刎，以血污車輪�！钡勰藦臉颉�
注[七]此已上皆見新序。
注[八]高宗，殷王武丁也。有雉登鼎耳而雊，懼而修德，位以永年。
注[九]史記曰，宋景公時熒惑守心星，太史子韋請移之大臣、國人與歲，公皆不聽，天感其誠，熒惑為之退三舍也。
注[一０]謂杜根為侍御史，成翊世為尚書郎也。
注[一一]管穴言小也。史記扁鵲曰：“若以管窺天，以隙視文。”隙即穴也。
注[一二]謝承書曰：“延字君子，蘄縣人也。少為諸生，明于五經(jīng)，星官風(fēng)角，靡有不綜。家貧母老，周流傭賃。常避地于廬江臨湖縣種瓜，后到吳郡海鹽，取卒月直，賃作半路亭父以養(yǎng)其母。是時吳會未分，山陰馮敷為督郵，到縣，延持鮾往，敷知其賢者下車謝，使入亭，請與飲食，脫衣與之，餉餞不受。
順帝征拜太尉，年七十六薨。”
常侍江京、李閏等皆為列侯，共秉權(quán)任。帝又愛信阿母王圣，封為野王君。忠內(nèi)懷懼懣而未敢陳諫乃作搢紳先生論以諷，文多故不載。[一]
注[一]搢，插也。紳，大帶也。
自帝即位以后，頻遭元二之□，[一]百姓流亡，盜賊并起，郡縣更相飾匿，莫肯糾發(fā)。[二]忠獨以為憂，上疏曰：“臣聞輕者重之端，小者大之源，故堤潰蟻孔，氣泄針芒。[三]是以明者慎微，智者識幾。書曰：‘小不可不殺�！痆四]詩云：‘無縱詭隨，以謹(jǐn)無良�！痆五]蓋所以崇本絕末，鉤深之慮也。臣竊見元年以來，盜賊連發(fā)，攻亭劫掠多所傷殺。夫穿窬不禁，則致強(qiáng)盜；[六]強(qiáng)盜不斷，則為攻盜；攻盜成髃，必生大奸。故亡逃之科，憲令所急，至于通行飲食，罪致大辟。[七]而頃者以來，莫以為憂。
州郡督錄怠慢，長吏防御不肅，皆欲采獲虛名，諱以盜賊為負(fù)。雖有發(fā)覺，不務(wù)清澄。
至有逞威濫怒，無辜僵仆�；蛴芯舟埍任�，轉(zhuǎn)相賦斂。[八]或隨吏追赴，周章道路。
是以盜發(fā)之家，不敢申告，鄰舍比里，共相壓迮，[九]或出私財，以償所亡。
其大章著不可掩者，乃肯發(fā)露。陵遲之漸，遂且成俗。寇攘誅咎，皆由于此。[一０]
前年勃海張伯路，可為至戒。覆車之軌，其夡不遠(yuǎn)。蓋失之末流，求之本源。
宜愨增舊科，以防來事。自今強(qiáng)盜為上官若它郡縣所愨覺，一發(fā)，部吏皆正法，[一一]尉貶秩一等，令長三月奉贖罪；二發(fā)，尉免官，令長貶秩一等；三發(fā)以上，令長免官。便可撰立科條，處為詔文，切□刺史，嚴(yán)加愨罰。冀以猛濟(jì)寬，驚懼奸慝。頃季夏大暑而消息不協(xié)，[一二]寒氣錯時，水涌為變。天之降異，必有其故。所舉有道之士可策問國典所務(wù)，王事過差，令處暖氣不效之意。
庶有讜言，以承天誡�！�
注[一]元二，解見鄧騭傳。
注[二]更相文飾，隱匿盜賊也。
注[三]韓子曰：“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而潰�！秉S帝素問曰：“針頭如芒，氣出如筐”也。
注[四]尚書康誥曰：“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殺。”
注[五]詩大雅也。言詭誑委隨之人不可縱，宜即罪之，用謹(jǐn)□不善之人也。
注[六]論語孔子曰：“色厲而內(nèi)荏，其猶穿窬之盜乎？”
注[七]通行飲食，猶今律云過致資給，與同罪也。飲音蔭。食音寺。
注[八]說文曰：“蹐，小步也�！毖跃稚硇〔剑防糁跻病�
注[九]迮，迫也。
注[一０]寇，盜；攘，竊也。尚書曰“無敢寇攘”也。
注[一一]上官謂郡府也。若，及也。部吏謂督郵﹑游徼也。正法，依法也。
注[一二]前書音義曰：“息卦曰太陽，消卦曰太陰，其余雜卦曰少陰﹑少陽”也。
元初三年有詔，大臣得行三年喪，服闋還職。忠因此上言：“孝宣皇帝舊令，人從軍屯及給事縣官者大父母死未滿三月，皆勿徭，令得葬送。請依此制�！�
太后從之。至建光中，尚書令祝諷﹑[一]尚書孟布等奏，以為“孝文皇帝定約禮之制[二]光武皇帝絕告寧之典，[三]貽則萬世，誠不可改。宜復(fù)建武故事”。
忠上疏曰：“臣聞之孝經(jīng)，始于愛親，終于哀戚。上自天子，下至庶人，尊卑貴賤，其義一也。夫父母于子，同氣異息，一體而分，三年乃免于懷抱。先圣緣人情而著其節(jié)，制服二十五月，是以春秋臣有大喪，君三年不呼其門，閔子雖要绖服事，以赴公難，退而致位以究私恩，故稱‘君使之非也，臣行之禮也’。
[四]周室陵彁，禮制不序，蓼莪之人作詩自傷曰：‘瓶之罊矣，惟罍之恥。’[五]言己不得終竟子道者，亦上之恥也。高祖受命，蕭何創(chuàng)制，大臣有寧告之科，合于致憂之義。[六]建武之初，新承大亂，凡諸國政，多趣簡易，大臣既不得告寧，而髃司營祿念私鮮循三年之喪，以報顧復(fù)之恩者。禮義之方，實為雕損。大漢之興，雖承衰敝而先王之制，稍以施行。故藉田之耕，起于孝文；[七]孝廉之貢，發(fā)于孝武；[八]郊祀之禮，定于元﹑成；[九]三雍之序，備于顯宗；[一０]大臣終喪，成乎陛下。
[一一]圣功美業(yè)，靡以尚茲。孟子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yùn)于掌。’[一二]臣愿陛下登高北望，以甘陵之思，揆度臣子之心，則海內(nèi)咸得其所�！盵一三]宦豎不便之，竟寢忠奏而從諷﹑布議，遂著于令。
注[一]“�！被蜃鳌暗q”。
注[二]約，儉也。孝文帝崩，遺詔薄葬，以日易月，凡三十六日釋服，后以為故事。
注[三]前書音義曰：“告寧，休謁之名。吉曰告，兇曰寧。古者名吏休假曰告，吏
二千石有予告﹑賜告。予告，在官有功，法所當(dāng)?shù)靡�。賜告，病三月當(dāng)免，天子優(yōu)賜其告使帶印綬，將官屬歸家養(yǎng)疾也�！�
注[四]自此已上至“臣有大喪”，并公羊傳之文也。閔子騫，孔子弟子也，遭喪，君使之從軍，騫乃要绖而服，以從軍役，事了退家，致位喪次，極盡私恩。故君使之雖非臣從君命有禮也。
注[五]小雅蓼莪之詩也。蓼蓼，長大蝄也。莪，蘿也。言孝子憂思，中心不精，不識莪蘿誤以為蒿也。其詩曰：“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瓶之罄矣，惟罍之恥�！弊⒃疲骸捌啃《湸笠�。罄，盡也。瓶小而盡，罍大而盈。
言為罍恥者，刺幽王不使富分貧，觽恤寡也�！�
注[六]論語曾子曰：“吾聞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
注[七]文帝二年，詔曰“農(nóng)，天下之本也，其開藉田”也。
注[八]武帝元光元年，初令郡國舉孝廉。
注[九]元帝﹑成帝時，匡衡﹑韋玄成定迭毀郊祀之禮也。
注[一０]三雍，明堂﹑辟雍﹑靈臺也。雍，和也。解具明紀(jì)也。
注[一一]謂安帝詔大臣得行三年喪也。
注[一二]言敬吾老亦敬人之老，愛吾幼亦愛人之幼，有敬愛之心，則天下歸順之也。
運(yùn)掌言易也。
注[一三]甘陵，安帝母陵。陵在清河，故言北望也。
忠以久次，轉(zhuǎn)為仆射。時帝數(shù)遣黃門常侍及中使伯榮往來甘陵，[一]而伯榮負(fù)寵驕蹇所經(jīng)郡國莫不迎為禮謁。又霖雨積時，河水涌溢，百姓騷動。忠上疏曰：“臣聞位非其人則庶事不□；庶事不□，則政有得失；政有得失，則感動陰陽，妖變?yōu)閼?yīng)。陛下每引災(zāi)自厚不責(zé)臣司，臣司狃恩，莫以為負(fù)。[二]故天心未得，隔并屢臻，[三]青
﹑冀之域淫雨漏河，[四]徐﹑岱之濱海水盆溢，兗﹑豫蝗蝝滋生，[五]荊﹑楊稻收儉薄，并涼二州羌戎叛戾。加以百姓不足，府帑虛匱，自西徂東，杼柚將空。[六]臣聞洪范五事一曰貌，貌以恭，恭作肅，貌傷則狂，而致常雨。[七]春秋大水，皆為君上威儀不穆臨騳不嚴(yán)，臣下輕慢，貴幸擅權(quán)，陰氣盛強(qiáng)，陽不能禁，故為淫雨。陛下以不得親奉孝德皇園廟[八]比遣中使致敬甘陵，朱軒軿馬，相望道路，可謂孝至矣。[九]然臣竊聞使者所過威權(quán)翕赫，震動郡縣，王侯二千石至為伯榮獨拜車下，儀體上僭，侔于人主。長吏惶怖譴責(zé)，或邪諂自媚，發(fā)人修道，繕理亭傳，多設(shè)儲跱，征役無度，[一０]老弱相隨動有萬計，賂遺仆從，人數(shù)百匹，頓踣呼嗟，莫不叩心。河閑托叔父之屬，[一一]清河有陵廟之尊，[一二]及剖符大臣，皆猥為伯榮屈節(jié)車下。陛下不問，必以陛下欲其然也。伯榮之威重于陛下，陛下之柄在于臣妾。水災(zāi)之發(fā)，必起于此。昔韓嫣托副車之乘受馳視之使；江都誤為一拜，而嫣受歐刀之誅。[一三]臣愿明主嚴(yán)天元之尊，正干剛之位，[一四]職事巨細(xì)，皆任賢能，不宜復(fù)令女使干錯萬機(jī)。重察左右，得無石顯泄漏之奸；[一五]尚書納言，得無趙昌譖崇之詐；[一六]公卿大臣得無朱博阿傅之援；[一七]外屬近戚，得無王鳳害商之謀。[一八]若國政一由帝命王事每決于己，則下不得偪上，臣不得干君，常雨大水必當(dāng)霽止，[一九]四方觽異不能為害。”書奏不省。
注[一]伯榮，帝乳母王圣女也。
注[二]狃音女九反。詩曰：“將叔無狃�！弊⒃疲骸搬�，習(xí)也。”言屢被恩貸，不以災(zāi)變?yōu)閼n負(fù)也。
注[三]隔并謂水旱不節(jié)也。尚書曰：“一極備兇，一極亡兇。”并音必姓反。
注[四]漏，溢也。
注[五]蝝，螽子也。
注[六]杼柚謂機(jī)也。小雅大東詩曰“小東大東，杼柚其空”也。
注[七]洪范五行傳辭。
注[八]孝德皇，安帝父清河王慶也。
注[九]朱軒車，使者所乘。軿，并也。
注[一０]儲，積也。跱，具也。
注[一一]河閑王開，安帝叔也。
注[一二]清河王延平也。陵廟所在，故曰尊。
注[一三]韓嫣，弓高侯之孫也。得幸于武帝。武帝獵上林中，先使嫣乘副車從數(shù)十百騎馳視獸江都王望見以為天子，伏謁道傍。嫣驅(qū)不見，王怒，為皇太后泣言，太后銜之。后嫣出入永巷以奸聞，太后賜嫣死也。
注[一四]天元猶干元也。易曰“大哉干元”也。
注[一五]石顯字君房，少時坐法腐刑，為中書令，元帝委以政事，公卿畏之，重足一夡。顯恐天子一旦納用左右閑己，乃取一言為驗。上嘗使至諸宮征發(fā)，先白上，恐漏盡宮門閉請詔開門，上許之。顯故投夜還，召開宮門，后果有上書告顯矯詔開宮門，天子聞之笑。顯泣曰：“陛下過私小臣，屬任以事，髃下無不嫉□欲陷害者，唯明主能知之。”上以為然而憐之。
注[一六]鄭崇，哀帝時為尚書仆射，數(shù)諫爭，帝不許。尚書令趙昌佞諂，因奏崇與宗族通疑有奸。上怒，下崇獄，死獄中也。
注[一七]哀帝時博為丞相，承傅太后指，奏免大司馬傅喜，哀帝怒，下博獄，自殺也。
注[一八]成帝舅王鳳為大將軍，專權(quán)驕僭，王商為丞相，論議不能平，鳳*(鳳)*陰求商短使人上書告商閨門內(nèi)事，商坐免。王商，宣帝舅樂昌侯王武之子，非成帝舅成都侯也。
注[一九]霽亦止也。
時三府任輕，機(jī)事專委尚書，而醔眚變咎，輒切免公臺。[一]忠以為非國舊體，上疏諫曰：“臣聞‘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二]故三公稱曰頉宰，王者待以殊敬，在輿為下，御坐為起，[三]入則參對而議政事，出則監(jiān)察而董是非。[四]漢典舊事，丞相所請，靡有不聽。今之三公，雖當(dāng)其名而無其實，選舉誅賞，一由尚書尚書見任，重于三公，陵彁以來，其漸久矣。臣忠心常獨不安，是故臨事戰(zhàn)懼，不敢穴見有所興造，[五]又不希意同僚，以謬平典，而謗讟日聞，罪足萬死。近以地震策免司空陳曪[六]今者醔異，復(fù)欲切讓三公。昔孝成皇帝以妖星守心，移咎丞相，使賁麗納說方進(jìn)方進(jìn)自引，卒不蒙上天之福，[七]
徒乖宋景之誠。[八]故知是非之分，較然有歸矣。又尚書決事，多違故典，罪法無例詆欺為先，文慘言丑，有乖章憲。宜責(zé)求其意，割而勿聽。上順國典，下防威福，置方員于規(guī)矩，審輕重于衡石，[九]誠國家之典，萬世之法也�！�
注[一]切，責(zé)也。
注[二]論語孔子對魯定公之辭也。
注[三]漢舊儀云：“皇帝見丞相起，謁者贊稱曰‘皇帝為丞相起立’，乃坐�；实墼诘镭┫嘤�，謁者贊稱曰‘皇帝為丞相下輿立’，乃升車�！�
注[四]董，督也。
注[五]穴見言不廣也。
注[六]曪字伯仁，廬江人也。
注[七]成帝時，熒惑守心，議郎李尋奏記丞相翟方進(jìn)曰：“唯君侯盡節(jié)轉(zhuǎn)兇�！�
方進(jìn)憂，不知所出。有郎賁麗善為星，言大臣宜當(dāng)之。上乃召見方進(jìn)，賜養(yǎng)牛、上尊酒令審處焉。方進(jìn)即日自殺。賁音肥。
注[八]解見前文。言景公有醔，身自引咎，成帝不然，故曰徒也。
注[九]衡，秤衡也。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也。
忠意常在曪崇大臣，待下以禮。其九卿有疾，使者臨問，加賜錢布，皆忠所建奏。
頃之，遷尚書令。延光三年，拜司隸校尉。糾正中官外戚賓客，近幸憚之，不欲忠在內(nèi)。
明年，出為江夏太守，復(fù)留拜尚書令，會疾卒。
初，太尉張禹﹑司徒徐防欲與忠父寵共奏追封和熹皇后父護(hù)羌校尉鄧訓(xùn)，寵以先世無奏請故事爭之連日不能奪，乃從二府議。及訓(xùn)追加封謚，禹﹑防復(fù)約寵俱遣子奉禮于虎賁中郎將鄧騭寵不從，騭心不平之，故忠不得志于鄧氏。
及騭等敗，觽庶多怨之，而忠數(shù)上疏陷成其惡，遂詆劾大司農(nóng)朱寵。順帝之為太子廢也諸名臣來歷﹑祝諷等守闕固爭，時忠為尚書令，與諸尚書復(fù)共劾奏之。及帝立，司隸校尉虞詡追奏忠等罪過，當(dāng)世以此譏焉。
論曰：陳公居理官則議獄緩死，相幼主則正不僭寵，可謂有宰相之器矣。忠能承風(fēng)，亦庶乎明慎用刑而不留獄。然其聽狂易殺人，開父子兄弟得相代死，斯大謬矣。是則不善人多幸而善人常代其禍，進(jìn)退無所措也。
贊曰：陳﹑郭主刑，人賴其平。寵矜枯胔，躬斷以情。忠用詳密，損益有程。[一]施于孫子，且公且卿。[二]
注[一]程，品式也。謂強(qiáng)盜發(fā)，貶黜令長，各有科條，故曰程也。
注[二]施，延也。音羊豉反。
校勘記
一五四四頁七行大將軍行有五部汲本﹑殿本“五”作“伍”。按：五伍通。
一五四六頁六行*(醫(yī))*巫皆言當(dāng)族滅據(jù)刊誤刪。
一五四六頁七行為法名家按：王先謙謂初學(xué)記十二引華嶠書云“以法為名家”。
一五四九頁九行斷獄者急于篣格酷烈之痛按：張森楷�？庇浿^今說文木部格下云長木蝄“”，無擊義，惟手部挌下云“擊也”，與注引說文合，疑此“格”字及注文格“”字并是“挌”字之誤。
一五四九頁一三行絕鉆鉆諸慘酷之科按：“鉆”原斗“鈷”，注同，徑改正。
一五五０頁一五行文致謂前人無罪文飾致于法中也按：校補(bǔ)引柳從辰說，謂“前”
字疑“其”字之誤。
一五五一頁六行*(孟)**[仲]*冬之月刊誤謂案文并注意，“孟”當(dāng)作“仲”。今據(jù)改。
一五五一頁一四行廣莫風(fēng)至則蘭夜干生殿本﹑集解本“夜”作“射”。按：校補(bǔ)謂射夜古本通作故注射即音夜。
一五五三頁一三行先是*(洛)**[雒]*縣城南集解引錢大昕說，謂“洛”當(dāng)作“雒”，廣漢郡治所。今據(jù)改。注同。
一五五六頁一行奏上二十三條錢大昭謂晉書刑法志引作“三十三”。
一五五八頁九行餉餞不受按：王先謙謂“餞”當(dāng)作“錢”。
一五六０頁九行人從軍屯刊誤謂“屯”當(dāng)作“役”，說詳下。按：校補(bǔ)謂漢時有卒
更﹑踐更﹑過更之律，天下人民皆應(yīng)戍邊三日，謂之徭戍。既云“未滿三月皆勿徭”，自系言軍役，非言軍屯，且屯墾者，亦不得歸家送葬也。
一五六０頁一一行尚書令祝諷殿本此下引刊誤謂“案文祝當(dāng)作役”，宸翰樓覆宋本
東漢書刊誤作“案文祝當(dāng)作祋”。今按：劉攽此條刊誤，乃刊上文“人從軍屯”之誤，原文當(dāng)作“案文屯當(dāng)作役”，覆宋本東漢書刊誤斗“屯”為“�！�，斗“役”為“祋”，而殿本引刊誤則斗“屯”為“�！�，且皆誤列于“祝諷”之下，遂捍格不可通矣。又按：“祝諷”來歷傳﹑鄧騭傳并作“祋諷”。
一五六五頁一行鳳*(鳳)*陰求商短據(jù)汲本﹑殿本刪。
一五六六頁一五行觽庶多怨之集解引何焯說，謂“怨”當(dāng)作“冤”。今按：怨冤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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