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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天國在線閱讀

    作者:佚名 文章來源:不詳

    太平天國07

    1.北京養(yǎng)心殿咸豐正在炕桌旁,問肅順:“賽尚阿在龍家?guī)X不是大獲全勝了嗎?怎么又有大峒之失利?”

    肅順說:“賽尚阿奏報,由于烏蘭泰縱火坑殺了兩千長毛家屬,長毛幾萬人馬皆著喪服來拼命,賽尚阿說,這是哀師,他說奴才幾乎心竭力殫,仰天叫苦,撫膺頓足,憤愧莫名!

    “那有什么用?”咸豐喝了一口茶,說,“到底損折了多少兵馬?”

    肅順欲言又止。

    咸豐催逼:“誰割你舌頭嗎?”

    肅順輕輕嘆了口氣,念下去:“……是役,天津鎮(zhèn)總兵長瑞、甘肅涼州鎮(zhèn)總兵長壽、河南河北鎮(zhèn)總兵董元甲、湖北鄖陽鎮(zhèn)總兵邵鶴齡俱死難,為國盡忠……”

    咸豐又驚又痛,流著淚跳了起來:“怎么,一仗下來,折了朕四鎮(zhèn)總兵?天吶,這賽尚阿無能之至!將他拿下大牢,交刑部勘問定罪!

    肅順道:“皇上氣極,才有此語。奴才以為不可。賽尚阿做事勤勉,一直在前線,他是盡了力的,上次革職留任,不如再給他一次機(jī)會,降四級留任,皇上看行嗎?”

    咸豐說:“上諭措詞要嚴(yán)厲。”

    肅順說:“喳!”

    咸豐說:“可憐朕的四鎮(zhèn)總兵,對他們該有封溢呀。”

    肅順說:“這差不多是有成例的。長壽、長瑞弟兄,可贈提督銜,封騎都尉或云騎尉世職,溢武壯或勤勇,諭旨在永安建祠,那兩位想來也差不多。”

    咸豐說:“你去辦吧,優(yōu)恤一些,別冷了忠臣之心。朕要下一道《罪己詔》,挫師折將,皆予罪也!

    2.賽尚阿大營中賽尚阿一夜之間衰老得不成樣子,他在大蟈慘敗后一病不起,他天天夢見自己被皇上頒旨,用檻車押回京城去……幸好有肅順代為開脫,只是降四級使用,總算令他松了口氣。

    這天,戈什哈剛剛服侍他喝了半碗燕窩粥,烏蘭泰趾高氣揚地進(jìn)來說:“大帥,沐恩來報告你一個好消息,大帥聽了,保準(zhǔn)疾病全無,四體康泰!

    賽尚阿有氣無力地說:“你又拿我這老朽尋開心。蒙皇上開恩不殺,已是格外之恩了。”

    “真的,”烏蘭泰坐在賽尚阿床頭,說,“在龍家?guī)X那一仗,沐恩抓住一個長毛里的大人物,是天德王洪大全,是洪秀全的弟弟!

    賽尚阿果然精神為之一振,隨即他又泄氣地說:“不大可能吧?這樣的賊首,豈是能輕易抓到的?多半是冒充。”

    烏蘭泰說:“沐恩也這樣疑心過。我是從被俘的長毛小賊口中探出來的,那洪大全本人并不承認(rèn)!

    “是嗎?”賽尚阿聽到這里,有幾分相信了,他說:“這倒像是真的了。去,馬上把那個小長毛帶來,我要親自審問。若真抓住了洪大全,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屢屢受挫不能建功的烏蘭泰當(dāng)然明白統(tǒng)帥的良苦用心。他一笑反問:“進(jìn)京獻(xiàn)俘?”

    “正是!辟惿邪⒌牟≌娴囊讶チ艘话,他一邊穿衣下床,一邊說,“一俊遮百丑,也多少可以在皇上面前交代過去,否則我們勞師糜餉、損兵折將,不用別人說,自己也覺得無地自容啊!

    烏蘭泰站起來,說:“沐恩馬上去押那個小長毛來聽候大帥審訊!

    烏蘭泰一走,賽尚阿馬上叫:“丁守存!”

    丁守存是他從北京帶出來的軍機(jī)章京,手筆來得,辦事圓通,是賽尚阿的得力助手。丁守存應(yīng)聲來到后,賽尚阿說:“準(zhǔn)備好你的文房四寶,這一回,你也許不用字斟句酌地天天報憂了。”

    丁守存說:“喜從何來呀?”

    賽尚阿說:“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3.臨時拘押太平軍戰(zhàn)俘的四室?guī)桌Φ静蒌佋诔睗竦牡厣希榇笕褪畮讉俘虜坐在地鋪上,鐵門上著大鐵栓,門外有清兵看守著。

    洪大全對身邊叫唐四的人說:“等一下他們準(zhǔn)來問你,你可別說走了樣!

    唐四道:“你這是何苦呢!人家都往小了報官職,你卻往大了說,你還不知道嗎,小兵小卒容易放了,官兒是非砍腦袋不可的喲!”

    洪大全頗有城府地說:“這你小兄弟就不明白了。我也沒工夫跟你細(xì)說,你按我吩咐的說沒錯,將來我走了運,你也跟著借光,我絕不會忘了你!

    對他的空頭許愿,唐四半信半疑。

    鐵門嘩啦一聲打開,丁守存背手站在門外,問:“誰叫唐四?”

    洪大全推了唐四一把,且給他使了個眼色。唐四從草堆里一挺身站起來,說:“我就是唐四!薄澳愠鰜!”丁守存叫了一聲。

    唐四隨他走了。

    4.一間帳篷里店四一進(jìn)這間帳篷就不禁毛骨依然起來,地當(dāng)中放著好幾種刑具,兩邊雁翅般站著十多個持大軍棍的清兵;個個像是兇煞神模樣。

    丁守存坐在上面,說:“唐四,你仔細(xì)聽著,說實話有賞胡言亂語,小心打得你皮開肉綻!

    唐四忙跪下:“小的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絕不敢隱瞞!

    丁守存拉長聲問:“你認(rèn)識一個叫洪大全的人嗎?”

    唐四想起洪大全的叮囑,忙說:“人家是天王的弟弟,咱哪能沾得上邊?”

    丁守存拍了一下桌子:“我問你認(rèn)不認(rèn)識!

    唐四說:“認(rèn)識。”

    丁守存又問:“這洪大全現(xiàn)在哪里呀?”

    唐四故意繞圈子:“在太平天國……啊,小的該死,在、在、在長毛的大營里!

    “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丁守存大喝一聲,“大刑伺候!”

    持軍棍的壯漢們一聲吼,擁上來把唐四拖翻在地,正要把他塞到布滿釘子的滾籠里,唐四叫道:“我招,我招,老爺千萬開恩!

    丁守存揮揮手,壯漢們松開了他。

    丁守存說:“說吧!

    唐四裝成有氣無力的樣子說:“他,他就在囚室里,他那天在龍家?guī)X督戰(zhàn),和小的一起被你們抓來了。”

    丁守存問:“他果真是洪秀全的弟弟嗎?”

    唐四說:“千真萬確。那洪秀全哥四個,長見洪仁發(fā),次兄洪仁達(dá),洪秀全是老三,這洪大全排行老四,下面有一個妹妹叫洪宣嬌,好生了得!”

    “你說什么?”丁守存喝問。

    “小的說走嘴了!”唐四說,“什么好生了得,狗屎一堆!

    軍漢們?nèi)滩蛔”尺^身去發(fā)笑。

    丁守存又問:“這洪大全封的是什么爵位,管的是什么差事啊?”

    唐四說:“他這人在洪家四兄弟中,算是最有學(xué)問的,肚子里熟記兵書,他與東王楊秀清共同執(zhí)掌軍機(jī),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德王,九千歲。”

    丁守存忽然問:一你們一起被俘后,他告訴過你們什么?“

    唐四說:“他讓我們別說出他的身份,他說萬一誰泄露出去,天父天兄在天上知道得一清二楚,會受懲罰。”

    丁守存點了點頭,不再疑心了。

    5.中軍帳一桌豐盛的酒宴擺在正中間,當(dāng)洪大全被帶進(jìn)來的時候,賽尚阿、丁守存笑容滿面地迎過來,賽尚阿說:“請,快請上座,今天本帥備一點薄酒為先生壓驚,請賞臉。”

    洪大全站在門口,掃了一眼酒席,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說:“我既已做階下囚,自當(dāng)引頸就戮,生當(dāng)為人杰,死亦為鬼雄,但殺而已,何必來這一套!”

    丁守存附在賽尚阿耳邊輕聲說:“果然有點文墨,不是粗人,看來是真的!

    賽尚阿滿臉堆下笑來,說:“先生差矣。老夫向來求賢若渴,敬重義士,豈有加害之理?請,快請坐。”

    洪大全依舊凜然不可犯威的樣子,他說:“吾雖身陷囹圄,人格不矮半分,倘你心存僥幸,希冀勸降于我,請免開尊口,立即送我回牢房。”

    “敬佩,敬佩之至!辟惿邪⑦B連拱手說,“人各有志,老夫歷來敬重忠義之人,豈能讓君子做蠅營狗茍之事?請放心,老夫別無他意,只想結(jié)交名士,做個朋友有何不可?”

    洪大全這才落座,賽尚阿親自把盞替他斟酒,三人碰了杯,飲了幾杯后,賽尚阿像深有感觸似的說:“人頂三分氣,不知足下信不信。有的人雖然是寶馬輕裘,穿金戴銀,蓋不住糞土之身,俗人也;有的人破衣敝履,粗食淡菜,卻掩飾不住高雅之氣,人的面相是再準(zhǔn)不過的了。”

    洪大全問:“先生看我這頭上有什么氣呀?”

    賽尚阿笑而不答。

    丁守存說:“不才曾學(xué)過幾天麻衣神相。恕我直言,先生的頭上有顯貴之氣,不過時下有晦暗之氣浸潤,將來自然清明。先生讓我猜猜嗎?”

    洪大全說:“試請言之!

    了守存道:“先生乃大命之人。先生在逆黨之中,也不是平常人,乃萬乘之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洪大全煞有介事地說:“沒有的事。我不過村夫而已,不堪官府欺壓,奮而起事,如此而已。”

    “洪兄何必矢口否認(rèn)?”賽尚阿道,“老夫已知先生乃偽天王之胞弟,天德王是也,既知,不曾加害,又以禮相待,先生卻不待老夫以誠,老夫不懂。”

    洪大全做出艱難抉擇的樣子,垂頭思付良久,顯得十分沉痛地嘆氣道:“是何人泄露,置我于死地呀?”

    這等于承認(rèn)他是天德工了,賽尚阿大喜過望,忙斂袖斟酒,說:“先生盡可放心,老夫沒有別的意思,無非想請你助我一臂之力,功成之日,老夫上奏折,為你贖罪請功!

    丁守存不失時機(jī)地說:“那時先生頭上的氣就轉(zhuǎn)旺了!

    洪大全說:“既已如此,待我想想,三天后再答復(fù)!

    賽尚阿連連表態(tài):“當(dāng)然可以。這也是大事,先生乃大義之人,豈能輕易相背?”

    6.仙國太平軍大營洪秀全、楊秀清主持又一次軍事會議。大帳篷里坐滿了高級將領(lǐng)。

    楊秀清說:“原擬向平樂進(jìn)兵,但平樂清妖已設(shè)防,撫河水漲,現(xiàn)大軍向荔浦進(jìn)發(fā),羅大綱仍率偏師襲據(jù)馬嶺后,經(jīng)高田圩,取六塘,圍攻桂林!

    洪秀全說:“桂林是廣西省城,非小小的永安州可比,城池堅固,易守難攻。朕意可做兩手打算,進(jìn)襲長沙當(dāng)是上策!

    這時,曾立昌來到大營門口,曾天養(yǎng)看到他,以為有什么急事,便迎了出去,曾立昌拿了一箭矢,穿著一張紙,他說:“剛從敵營射過來的!

    曾天養(yǎng)略看了看,嘴角浮起冷笑。他對兒子說:“你先去吧!

    這時洪宣嬌正與楊秀清比比畫畫地說著什么。

    曾天養(yǎng)把箭矢與信交給了洪秀全,信在諸王之中傳了一圈,最后落到石達(dá)開手中,石達(dá)開看了后大聲說:“諸位,這是無恥的洪大全從清妖大營里射來的勸降信,他自稱是天王胞弟,是天德王,賽尚阿以為撈到了一塊肥肉,卻沒想到是一塊骨頭!”

    眾人大笑。

    石達(dá)開當(dāng)眾撕了勸降信。

    楊秀清說:“我早看他不是個正經(jīng)貨,幸虧沒有委以重任,不然全叫他出賣了!

    洪秀全說:“這樣無恥之人少見!

    7.仙回大營散了會,洪宣嬌、蘇三娘和曾晚妹三人追上了羅大綱,蘇三娘說:“女營和童子軍和你一起去攻桂林,怎么樣?”

    羅大綱說:“不行,沒有將令!

    羅大綱身后的陳宗揚說:“人多勢眾還不好嗎?”

    曾晚妹掖在腰上的手槍吸引了羅大綱,他奇怪地問:“哎呀,我都沒有短槍,你從哪弄來的?”

    曾晚妹說:“從清妖大將手里繳來的。你若讓我們跟先鋒軍去打桂林,這支槍送給你!彼咽謽屌e給羅大綱看。

    羅大綱道:“槍是想要,不過,女營、童子軍是累贅。”

    “怎么說話呢?”蘇三娘拿馬鞭子抽了羅大綱一下。

    洪宣嬌說:“你這人不好說話。我早已討來了東王將令!

    羅大綱說:“那你們跟上就是了,啰嗦什么。不過丑話說在前頭,我可沒工夫照顧你們,到時候別孩子哭、老婆叫的。”

    曾晚妹在一旁抗議說:“你瞧不起人,我們童子軍什么時候丟過臉!槍不給了!

    羅大綱早一把奪走了槍,哈哈大笑地跑了。

    8.賽尚阿大營丁守存進(jìn)來對賽尚阿說:“長毛北上去攻桂林了,向榮雖先到了桂林,怕孤掌難鳴!

    賽尚阿道:“我已諭令烏蘭泰兼程追擊!

    丁守存說:“洪大全寫給長毛的勸降信已經(jīng)送去好幾天了,怎么如泥牛人海無消息?”

    賽尚阿有些消沉地說:“賊勢益熾,氣焰囂張,他們此時怎么會因為洪大全一紙招降書而束手就擒呢?原是我們太天真了。”

    丁守存說:“那我們花這么大氣力軟化洪大全,豈不是白費力氣了嗎?”

    “那倒不盡然!辟惿邪(dāng)過首輔,到底比了守存歷練,他老謀深算地說:“洪大全這張牌還是要打的,只是不能是當(dāng)初的打法了。他寫的這份長毛逆首的名單假不了,連每個人相貌都開列上了,這是珍貴的。這樣吧,你押他進(jìn)京獻(xiàn)俘,盡管我們在戰(zhàn)場上連連失利,可捉住一個長毛賊里的二號匪首,多少可以抵消一些過失。也可以轟動京城,為我挽回一點面子!

    丁守存說:“那就盡快。是不是草擬一個折子?”

    “獻(xiàn)俘的事也由你去辦,你辛苦一趟吧!辟惿邪⒄f,“路上要好言好語對待那個洪大全,萬一惹惱了他,他在皇上面前胡說八道,我們可是自討苦吃了,這些亡命徒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

    丁守存說:“我明白!

    9.桂林巡撫衙門巡撫鄒鳴鶴是個庸碌無能之輩,此時如熱鍋上的螞蟻,連聲問:“向提督還沒有到嗎?”

    底下人回答:“尚無蹤影!

    鄒鳴鶴道:“長毛兵臨城下,我手上老弱殘兵不過八百,怎么御敵?”他忽然說,“把全城八歲以上的孩子都趕到城上去守城!

    一位師爺?shù)溃骸昂⒆釉跄苡鶖常俊?p>“怎么不能!”鄒鳴鶴說,“人多勢眾,吶喊助威也好,拿石頭砸長毛也好嘛!

    底下的人都忍不住發(fā)笑。

    鄒鳴鶴仍一本正經(jīng)地下令:“鳴鑼,挨家挨戶去集中八歲以上的孩子!

    10.桂林城中一場亙古未聞的奇聞、鬧劇正在桂林城上演。差役滿街敲鑼,挨家挨戶砸門,喊著:“八歲以上兒童上城守城了,違令者斬!”然后把又哭又叫的孩子們從父母手中拖走。

    11.桂林城下枯牛山(一八五二年四月十七日)

    雄奇的拔地而起的山體拱衛(wèi)著桂林城,漓江的水碧綠如染,環(huán)城而過。

    羅大綱就在漓江左岸扎上營盤。

    女營與童子軍也一左一右扎營完畢。

    羅大綱與蘇三娘、洪宣嬌、陳玉成幾個圍著桂林城在察看時,突然聽見一片哭叫、吵嚷聲,抬頭看見許多孩子被趕上城墻。

    羅大綱說:“你看,他們也有童子軍!

    陳玉成不屑地說:“那是穿開襠褲的童子軍!

    洪宣嬌說:“這位鄒巡撫真是窮途末路了,差不多把吃奶的孩子都驅(qū)趕來守城了!

    羅大綱說:“告訴弟兄們,攻城時不要對孩子下手!

    洪宣嬌說:“桂林三面臨水,又是重城,可不像永安那么好打。”

    羅大綱說:“可在文昌門挖地道,用炸藥攻城!

    當(dāng)他們快繞到南門時,只聽一片喊殺聲驟起,煙塵起處,“向”字大旗隱約可見,南門大開,向榮帶他的騎兵沖人桂林城中。

    蘇三娘道:“向榮人城固守來了。”

    羅大綱說:“向榮是老對手了,這家伙難對付。”

    洪宣嬌說:“等東王統(tǒng)大軍到達(dá),就好了!

    羅大綱說:“我們先打一陣!”

    12.桂林城文昌門外(一八五二年四月十九日)

    羅大綱正命令部下用火炮向文昌門轟擊。

    向榮站在文昌門城樓上也指揮炮兵向太平軍還擊。黑夜中,火球和散落的火星如同禮花在夜空中開放。

    忽然陳宗揚從城門外跑來,說:“文昌門轟不開,城根的石頭又大又硬!

    “西門呢?”羅大綱問。

    陳宗揚說:“西門地道叫向榮掘地下水淹了,火藥全濕了!

    羅大綱揚起滿臉大胡子的堅毅下巴,下令道:“強(qiáng)攻!”

    牛角號吹起來,太平軍喊殺聲四起,羅大綱的先鋒軍、童子軍、女營奮勇當(dāng)先,用云梯爬城。

    敵兵用炮火和滾木擂石反擊,好多太平軍戰(zhàn)士犧牲在城下,有的云梯上爬了很多人,卻被敵軍掀翻,連人帶梯傾倒在城下。

    童子軍現(xiàn)出一絕。他們不知從哪里弄來些八仙桌、飯桌,上面包著濕棉被,兩個人頭頂一桌,向城下沖。

    羅大綱在遠(yuǎn)處看見,說:“真聰明,陳玉成日后必是良將!”

    童子軍頂著一大片桌子陸續(xù)沖到了城下,相繼豎起了云梯。

    向榮十分驚慌,向這邊跑來,連呼:“開炮!用石頭砸!”

    炮火和火藥包向城下攻擊,石頭像冰雹一樣砸下去,很多桌子斷裂,一些童子軍受傷,開始后撤。

    此時陳玉成和曾晚妹二人最先爬上了云梯,陳玉成的一只腳已踏上了城墻垛口,向榮大叫:“開炮、開炮!”他跑過來時,發(fā)現(xiàn)最先登城的是兩員小將,不禁目瞪口呆。

    陳玉成與曾晚妹用刀與清兵在城上搏殺著。

    羅大綱與洪宣嬌看到了陳玉成、曾晚妹處在險境中,一邊馳馬去支援,一邊大叫:“開炮,怎么不開炮?”

    陳宗揚道:“沒有火藥了!”

    正當(dāng)陳玉成、曾晚妹殺得性起時,一顆炮彈在他們跟前炸開來,兩個人都被炸飛起來,被拋到了城下。

    前來迎救的羅大綱勒住馬,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洪宣嬌迸著哭聲大叫:“玉成、晚妹!”

    13.桂林文昌門外城下人夜,到處是焦糊氣味,城下躺滿了太平軍的尸體,槍械丟得滿地皆是。此時太平軍已經(jīng)收兵回營,向榮軍更加警惕地守著城。

    在眾多尸體當(dāng)中,有一個人動了動。

    他終于爬了起來,他正是陳玉成,是被炮彈震昏了。他坐在漆黑的城下,四處看看,四處摸索,他摸到了曾晚妹,他摸了一手血。

    借著城上燈火的微弱光亮,他看到了曾晚妹那蒼白的臉,他伸手到她鼻子底下試試,還有一絲微弱的氣兒。陳玉成把曾晚妹架起來,讓她伏在自己背上,他不敢站起來走,就這樣馱著她,一步步向遠(yuǎn)處爬,后面的地上鮮血淋漓。

    14.漓江畔精疲力竭的陳玉成伏在地上喘息著。

    忽然,淙淙的水聲吸引他抬起了沉甸甸的頭。他發(fā)現(xiàn),在一片搖曳的鳳尾竹后,便是閃亮著漣漪的漓江了。

    他又鼓起勇氣背著曾晚妹向前爬,總算爬到了水邊。

    漓江水亮晶晶一片,水里倒映著那些異峰凸起的山,水里有明有暗。

    陳玉成放下曾晚妹,踉蹌著走到水邊,掬起一捧水喝下去,又洗了幾把臉,走回來,坐到曾晚妹身旁。陳玉成發(fā)現(xiàn),曾晚妹醒過來了,她此時正睜開一雙圓溜溜烏黑的大眼睛在四處搜尋。

    “晚生!”陳玉成叫了一聲。

    曾晚妹認(rèn)出了陳玉成,她像怕再失去他一樣,伸手緊緊摟住了陳玉成的手,問:“我們這是在哪?”

    “在漓江邊上。”陳玉成說,“你受傷了。”

    曾晚妹想坐起來,可掙扎了半天沒有成功,疼出一臉冷汗。

    “你別動!标愑癯山柚⑷醯奶旃猓l(fā)現(xiàn)曾晚妹傷在腹部,那里一片血漬,血仍在流。

    陳玉成把自己的上衣脫下來,扯成了幾大條布,準(zhǔn)備為她包扎止血。當(dāng)陳玉成去解曾晚妹的褲帶時,曾晚妹顯得格外清醒,她神經(jīng)質(zhì)地雙手用力按住腰帶說:“不,不!”

    陳玉成有點不解,就勸道:“傷得這么重,我給你止血呀!”

    疼得咬著牙的曾晚妹依然說:“不!”

    陳玉成哄著她說:“別怕,好兄弟,止了血就不疼了。”一邊說一邊又去脫她的褲子。這一次,曾晚妹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道:“不,你滾開!”

    陳玉成也火了,說了一句:“哪有你這樣的人!”不由分說,刷地一下扯斷她的腰帶。

    曾晚妹叫了一聲,又昏厥過去。

    陳玉成不由分說地剝下了曾晚妹的褲子,只見陳玉成驚嚇得叫了一聲“天吶”,立刻緊閉起雙眼。

    漓江水嘩啦嘩啦地流淌著,水波輕輕地?fù)u蕩著蔥翠奇異的群山。

    15.漓江畔五里圩太平軍大本營中軍帳楊秀清正在對蕭朝貴發(fā)火:“我不信桂林城就難倒了我們!”

    蕭朝貴說:“以我們現(xiàn)有實力,不宜屯兵城外久攻,清妖援兵越來越多,我們就要兩面應(yīng)付。”

    這時林鳳祥進(jìn)來報告:“東王,我們造了一種呂公車,攻城要比一般云梯管用!

    “走,看看去!睏钚闱迮c蕭朝貴隨同林鳳祥走出營帳。

    16.童子軍營外范汝增在門外架了三塊石頭,吊起一個小鍋正在熬藥。

    陳玉成走來,問:“曾晚生見好嗎?”

    范汝增說:“他自己說傷口快好了,他也不讓別人看吶!

    陳玉成又問:“賴內(nèi)醫(yī)怎么說?”

    范汝增說:“賴內(nèi)醫(yī)說沒什么大妨礙!

    陳玉成就掀開帳簾走了進(jìn)去。

    17.曾晚妹養(yǎng)傷的帳篷曾晚妹氣色很好,本來正在照著菱花鏡梳理短發(fā),冷不防見陳玉成進(jìn)來,立刻躺下,把被蒙在頭上。

    陳玉成抿著嘴笑了笑,坐在床旁,好一陣子曾晚妹都不露臉,陳玉成就故意向門口走了幾步,并隨手掀了一下門簾子。

    曾晚妹以為陳玉成走了,從被里鉆出來,卻見陳玉成站在床前對她笑呢。她飛紅了臉,不好再鉆被窩,就把臉對著墻。

    陳玉成說:“我哪對不起你了?怎么誰都能見,就不見我?”

    曾晚妹不做聲。

    陳玉成說:“行了,我這童子軍里也不敢再要你了,等你傷一好,就把你送回女營去!”

    “我不!”曾晚妹猛地坐了起來,看了他一眼,又害羞地低下頭。

    陳玉成說:“那你叫我怎么辦?”

    曾晚妹到底抬起了頭,卻滴滴答答地淌起了眼淚。

    “好好的,哭什么?”陳玉成說,“我又沒欺侮你!”

    “還說沒欺侮!”曾晚妹噘著小嘴說,“你那天……你叫我都沒臉見人了!

    陳玉成說:“我就猜到你是為這個。都是我不好,冒犯了你?晌夷闹涝砩莻女的呀!”

    “你還說!”曾晚妹又羞又氣地伸手捶打他的背。

    陳玉成替她拭去臉頰的淚珠,說:“別小心眼了。我為救你的命,那也是不得已的事。”

    曾晚妹問:“你告訴別人了嗎?”

    “沒有!标愑癯烧f,“傳出去,對你不好,我臉上也沒光啊!你放心,我把這事爛在肚子里,行不?你還是曾晚生,一個男兵,還不行嗎?”

    曾晚妹臉上這才浮出一絲羞怯的笑意。

    18.桂林城下太平軍戰(zhàn)鼓齊嗚,吶喊聲震天,幾十架呂公車在向文昌門推近。

    楊秀清在遠(yuǎn)遠(yuǎn)觀看。

    林鳳祥、李開芳都分別站在呂公車上。到了有效距離,藏在呂公車中的士兵開始向城上擲炸藥包。

    向榮指揮大炮向太平車轟擊,同時投擲火藥包。

    一個火藥包恰好扔在了一架呂公車藏火藥的一層,砰的一聲巨響,火光騰空,日公車爆炸,太平軍紛紛后撤。

    19.桂林城內(nèi)巡撫衙門鄒鳴鶴正在焦灼踱步,向榮跨入。

    鄒鳴鶴說:“向軍門,圣上又來諭旨了,措詞嚴(yán)厲,讓我們速勝呢。”

    向榮一絲不慌,他這個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老將,向來以不變應(yīng)萬變,他拿過上諭,略看一看,便放在一邊,說:“我何嘗不想一朝破敵立功!紙上談兵,總是容易的!

    鄒鳴鶴一聽,臉都變色了,他又拿起了咸豐的上諭,說:“大帥沒仔細(xì)看吧?你聽,我念給你聽:”……省城被圍匝月余,萬無株守孤城一無展布之理。若鄒鳴鶴專恃向榮為長城,向榮又借堅城為坐鎮(zhèn),賊來不能擊之使去,賊竄又恐其復(fù)來,固守待援。豈桂林一城之外,皆不顧耶?省城固屬緊要,他處亦不得再有疏虞!‘你聽,這不是說你我無能,不顧大局嗎?“

    向榮是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嘴上不敢說違旨的話,心里卻有一定之規(guī),他敷衍地說:“當(dāng)遵旨徐圖之。”

    20.桂林城下(一八五二年五月十九日)

    太平軍已經(jīng)連夜撤圍而去。漓江渡口,上千只竹筏將大軍運往漓江東岸。

    范汝增、譚紹光抬著擔(dān)架,曾晚妹躺在上面,他們也上了竹排。

    桂林城外,石達(dá)開正帶兵猛攻西門,城內(nèi)敵人倉惶應(yīng)戰(zhàn)。

    天亮前,石祥禎騎馬來向石達(dá)開報告:“大軍已渡江完畢,東王令你馬上撤出!

    意猶未盡的石達(dá)開一面命停止攻擊,一面爬上云梯,拿把石灰刷子,在城墻上刷寫起來。

    21.桂林城上天已大亮,向榮來巡城,忽大驚道:“長毛撤了,撤得如此利落!”

    鄒鳴鶴說:“天佑我也,桂林總算保全住了!

    一士兵指著外墻上的白粉字,說:“長毛題了字!

    向榮看不清,乃下城去。

    22.桂林城外騎馬來到城外的向榮、鄒鳴鶴舉目望去,石達(dá)開在墻上題了兩句譏諷向榮的打油詩:最妙我軍渡江去,向妖猶作枕中眠。

    鄒鳴鶴說:“他們還有心思寫詩調(diào)侃!

    向榮嘆道:“這正是他們很有章法的明證!

    這時一騎快馬沿漓江奔來,在向榮面前下馬,遞上文件:“大帥緊急公文!

    向榮展開看了,交給鄒鳴鶴,說:“不出我所料,大帥飭我全力追堵!

    鄒鳴鶴說:“大兵一撤走,萬一長毛再折回來攻桂林怎么辦?”

    向榮說:“這也是我所慮!彼饕埞P,伏在鞍上寫了幾行字交給信使,說:“回去呈大帥!

    他們正要回轉(zhuǎn)城中,一個漁夫樣的人從江邊走來,走到向榮、鄒鳴鶴面前跪下,說:“回大人,太平軍,啊,不對!蹦菨O夫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又說:“長毛撤退時,交給小的一副棺材,現(xiàn)在小的船上,讓我親自找向軍門!

    向榮疑惑地望望鄒鳴鶴,說:“長毛又玩什么花樣?走,看看去!

    他們帶了一群兵來到江邊,見一只大漁船上果然放著一口棺材,棺材正面靈位處大書:清妖都統(tǒng)烏蘭泰之靈樞。

    向榮、鄒鳴鶴面面相覷,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卻又本能地感到這并非玩笑。

    向榮親自用戰(zhàn)刀撬開棺材蓋,果見烏蘭泰的尸體躺在棺中。

    向榮以手加額,痛惜地說:“烏蘭泰將軍統(tǒng)三鎮(zhèn)兵,曾在后莫村七戰(zhàn)七捷,最終還是死在長毛之手,嗚呼——”

    江風(fēng)吹起一江巨浪。

    23.漓江上(一八五二年五月二十日)

    太平軍幾乎征集了漓江兩岸所有的漁船,漁夫們也成了駕船運兵的人。

    幾千只戰(zhàn)船、竹筏蔽江而上,岸上的騎兵步兵也在疾行,卷起沖天沙塵。

    坐在飄揚著帥旗舟中的楊秀清對洪秀全說:“沿漓江北進(jìn),由靈渠人湘江,直下湖南,這是一條最便捷之路!

    洪秀全道:“我們只能北上。有些將領(lǐng)欲下廣東,那是驅(qū)羊趕虎。你想,兩廣總督徐廣縉剛剛打散了凌十八義軍,正是氣焰囂張之時,我們何必去硬碰硬?”

    楊秀清也說:“兩廣是老家,地形、人情都熟,這是大家愿打回兩廣的原因!

    洪秀全道:“湖南的清兵幾乎調(diào)空了,長沙、岳陽、湘潭,盡是空城,探馬不是報得很清楚了嗎?不用疑慮,北上是最好選擇。何況古往今來成大業(yè)者最終奠都在北面,或北京或南京,或開封或洛陽,沒聽說在兩廣建國者!

    這時前面隱隱傳來炮聲。

    少頃一騎快馬自岸邊飛馳而來,馬上的人是曾立昌。知有重要軍情,楊秀清命船夫把大船攏岸,曾立昌跳下馬來,拱手報告:“啟稟天王陛下,東王殿下,秦丞相讓小的來報告,前軍已與清妖秦定三部接仗,秦定三搶先占領(lǐng)漓江東岸貓兒山,扼住我軍北上之路!

    楊秀清大聲說:“傳我令,命石達(dá)開率部增援,務(wù)必?fù)魯∏囟?4.貓兒山太平軍與秦定三所部清軍在激戰(zhàn),太平軍幾路沖擊秦營,皆被強(qiáng)大的炮火擊潰。

    站在漓江船上觀戰(zhàn)的楊秀清對洪秀全說:“看來只得改變路線了,不能強(qiáng)攻。”

    洪秀全說:“那就宜快不宜遲。”

    楊秀清道:“放棄水路,翻越山嶺,直攻興安縣,從陸路北進(jìn)!

    洪秀全問:“目標(biāo)呢?”

    “打全州!”楊秀清說,“清妖絕想不到這一步棋!

    洪秀全說:“發(fā)布軍令吧!

    楊秀清說:“必須讓秦日綱、石達(dá)開加緊進(jìn)攻秦定三,讓他毫無覺察才行!

    洪秀全由衷贊道:“秀清沒學(xué)過兵法,卻是無師自通啊!

    楊秀清笑道:“都是上帝賜予靈氣呀!

    兩個人會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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