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媽，我答應(yīng)您，以後我永遠(yuǎn)不見周家的人。
［雷聲轟地滾過去。
魯 孩子，天上在打雷，你要是以後忘了我的話，見了周家的人呢？
四 �。ㄎ非拥兀⿱�，我不會的，我不會的。
魯 孩子，你要說，你要說。假若你忘了媽的話，－－
［外面的雷聲。
四 �。ú活櫼磺械兀┠牵翘焐系睦着宋�。（撲在魯媽懷里）哦，我的媽呀！（哭出聲）
［雷聲轟地滾過去。
魯 �。ūе畠�，大哭）可憐的孩子，媽不好，媽造的孽，媽對不起你，是媽對不起你。（泣）
［魯貴由右門上。脫去短衫，他只有一件線坎肩，滿身肥肉，臉上冒著油，唱著春曲，眼迷迷地望著魯媽同四鳳。
貴 （向魯媽）這么晚還不睡？你說點子什么？
魯 你別管，你一個人去睡吧。我今天晚上就跟四鳳一塊兒睡了。
貴 什么？
四 不，媽，您去吧。讓我一個人在這兒。
貴 侍萍，鳳兒這孩子難過一天了，你攪她干什么？
魯 孩子，你真不要媽陪著你么？
四 媽，您讓我一個人在屋子里歇著吧！
貴 來吧，干什么？你覺這孩子好好地歇一會兒吧：她總是一個人睡的。我先走了。
魯 也好，鳳兒，你好好地睡，過一會兒我再來看你。
四 嗯，媽！
［魯媽下。
［四鳳把右邊門關(guān)上，隔壁魯貴又唱“花開花謝年年有，人 過了個青春不再來”的春調(diào)。她到圓桌前面，把洋燈的火捻小了，這時聽見外面的哇聲同狗叫。她坐在床邊，換了一雙拖鞋，立起解開幾個扣子，走兩步，卻又回來坐在床邊，深深地嘆一口氣倒在床上。外邊魯貴低聲在唱，母親像是低聲在勸他不要鬧。屋外敲著一聲又一聲的梆子。四鳳又由床上坐起，拿起蒲扇用力地?fù)]著。悶極了，她把窗戶打開，立在窗前，散開自己的頭發(fā)，深深吸一口長氣，輕輕只把窗戶關(guān)上一半。她還是煩，她想起許多許多的事。她拿手絹擦一擦臉上的汗，走到圓桌旁，又聽見魯貴說話同唱的聲音。她苦悶地叫了一聲“天”！忽然拿起酒瓶，放在口里喝一口。她摸摸自己的胸，覺得心里在發(fā)燒。
［魯貴由左門上，赤足，拖著鞋。
貴 你怎么還不睡？
四 �。ㄍ┼拧�
貴 �。ǹ此�拿著酒瓶）誰叫你喝酒啦？（拿起酒瓶同酒菜，笑著）快睡吧。
四 （失望地）嗯。
貴 （走到門口）不早了，你媽都睡著了。
［魯貴下。
［四鳳到右門口，把門關(guān)上，立在右門旁一會，聽見魯貴同魯媽說話的聲音。走到圓桌旁，長嘆一聲，低而重地槌著桌子，撲在桌上抽咽。“天哪”！外面有口哨聲，遠(yuǎn)遠(yuǎn)地。四鳳突然立起。畏懼地屏住氣息諦聽，忽然把桌上的燈轉(zhuǎn)明，跑到窗前，開窗探頭向外望，過后她立刻關(guān)上，背倚著窗戶，懼怕，胸前起伏不定粗重地呼吸。但是口哨的聲音更清楚，她把一張紅紙罩了燈，放在窗前，她的臉發(fā)白，在喘。口哨愈近，遠(yuǎn)遠(yuǎn)一陣?yán)祝铝�，她又把燈拿回去。她把燈轉(zhuǎn)暗，倚在桌上諦聽著。窗外面的腳步的聲音，一兩聲咳嗽。四鳳輕輕走到窗前，臉轉(zhuǎn)向著觀眾，倚在窗上。
外面的聲音 �。ㄇ弥皯簦�。
四 �。澛暎┡�！
外面的聲音 �。ㄇ弥皯簦吐暎┪�！開！開！
四 誰？
外面的聲音 �。ê兀┠悴�！
四 （顫聲）你，你來干什么？
外面的聲音 �。ò祷薜兀┠悴虏拢�
四 我現(xiàn)在不能見你。（臉色灰白，聲音打著站）
外面的聲音 （含糊地笑聲）這是你心里的話么？
四 （急切地）我媽在家里。
外面的聲音 （帶著誘意）不用騙我！她睡著了。
四 �。P(guān)心地）你小心，我哥哥恨透了你。
外面的聲音 �。唬┧辉诩遥抑�。
四 �。ㄞD(zhuǎn)身，背向觀眾）你走！
外面的聲音 我不�。ㄍ饷嫦蚶镉昧ν拼伴T，四鳳用力擋住。）
四 （焦急地）不，不，你不要進(jìn)來。
外面的聲音 �。ǖ吐暎┧镍P，我求你，你開開。
四 不，不！已經(jīng)到了半夜，我的衣服都脫了。
外面的聲音 �。逼鹊兀┦裁矗阋路摿耍�
四 �。c頭）嗯，我已經(jīng)在床上睡著了！
外面的聲音 �。澛暎┠恰恰揖汀遥▏@一口長氣）
四 �。☉┣蟮兀┠悄悴灰M(jìn)來吧，好不好？
外面的聲音 �。ㄞD(zhuǎn)了口氣）好，也好，我就走，（又急切地）可是你先打開窗門叫我。
四 不，不，你趕快走！
外面的聲音 �。鼻械貞┣螅┎�，四鳳，你只叫我……啊……只叫我親一回吧。
四 �。ǹ嗤吹兀┌。笊贍敚@不是你的公館，你饒了我吧。
外面的聲音 �。ㄔ购薜兀┠敲茨阃宋伊耍悴辉傧搿�
四 �。Q定地）對了。（轉(zhuǎn)過身，面向觀眾，苦痛地）我忘了你了。你走吧。
外面的聲音 �。ê鋈坏兀┦遣皇莿偛盼业牡艿軄砹耍�
四 嗯�。ㄜP躇地）……他……他……他來了！
外面的聲音 �。馑岬兀┡叮。ㄩL長嘆一口氣）那就怪不得你，你現(xiàn)在這樣了。
四 �。]有辦法）你明明知道我是不喜歡他的。
外面的聲音 �。ê荻镜兀┖撸瑳]有心肝，只要你變了心，小心我……（冷笑）
四 誰變了心？
外面的聲音 �。◥涸甑兀┠悄銥槭裁床淮蜷_門，讓我進(jìn)來？你不知道我是真愛你么？我沒有你不成么？
四 （哀訴地）哦，大少爺，你別在纏我好不好？今天一天你替我們鬧出許多事，你還不夠么？
外面的聲音 �。ㄕ鎿吹兀┠俏抑厘e了，不過，現(xiàn)在我要見你，對了，我要見你。
四 �。▏@一口氣）好，那明天說吧！明天我依你，什么都成！
外面的聲音 �。☉┣械兀┟魈�？
四 �。ǹ嘈Γ蹨I落了下來，擦眼淚）明天！對了，明天。
外面的聲音 （猶疑地）明天，真的？
四 嗯，真的，我沒有騙過你。
外面的聲音 好吧，就這樣吧，明天，你不要冤我。
［足步聲。
［足步聲漸遠(yuǎn)。
四 （心里一塊石頭落下來，自語）他走了，哦，（摸自己的胸）這樣悶，這樣熱。（把窗戶打開，立窗前，風(fēng)吹進(jìn)來，她摸自己火熱的面孔，深深嘆一口氣）唉！
［周萍忽然立在窗口。
四 哦，媽呀�。﹃P(guān)窗門，萍已推開一點，二人掙扎。）
萍 �。ㄊ滞浦伴T）這次你趕不走我了。
四 �。ㄓ昧﹃P(guān)）你……你……你走！（二人一推一拒相持中。）
［萍到底越過窗進(jìn)來，他滿身泥濘，右半臉沾著鮮紅的血。
萍 你看我還是進(jìn)來了。
四 �。ㄍ撕螅┠阌趾茸砹�！
萍 你，（乞憐地）四鳳，你為什么躲我？你今天變了，我明天一早就走，你騙我，你要我明天見你。我能見你就是這一點時候，你為什么害怕你敢見我？（右半血臉轉(zhuǎn)過來）
四 （怕）你的臉怎么啦？（指萍的血臉）
萍 （摸臉，一手的血）為著找你，我路上摔的。（挨近四鳳）
四 不，不，你走吧，我求你，你走吧。
萍 �。ㄆ婀值匦χ┎�，我得好好地看看你。（拉住她的手）
［雷聲大作。
四 �。ǘ汩_）不，你聽，雷，雷，你跟我關(guān)上窗戶。
［萍關(guān)上窗戶。
萍 �。òそ┠闩率裁�？
四 �。澛暎┪遗履�，（退后）你的樣子難看，你的臉滿是血�！也徽J(rèn)識你……你是……
萍 �。ü止值匦Γ┠阋詾槲沂钦l？傻孩子？（拉她的手）
［外面有女人嘆氣的聲音，敲窗戶。
四 �。ㄍ崎_他）你聽，這是什么？像是有人在敲窗戶。
萍 �。牐┖f，沒有什么！
四 有，有，你聽，像有個女人在嘆氣。
萍 �。牐]有，沒有，（忽然笑）你大概見了鬼。
［雷聲大作，一聲霹靂。
四 �。ǖ吐暎┡叮瑡�。（跑到萍懷里）我怕�。ǘ阍诮锹淅铮�
［雷聲轟轟，大雨下，舞臺漸暗，一陣風(fēng)吹開窗戶，外面黑黝黝的。忽然一片藍(lán)森森的閃電，照見了繁漪慘白發(fā)死青的臉露在窗臺上面。她像個死尸，任著一條一條的雨水向散亂的頭發(fā)上淋她。痙攣地不出聲地苦笑，淚水流到眼角下，望著里面只顧擁抱的人們。閃電止了，窗外又是黑漆漆的。再閃時，見她伸出手，拉著窗扇，慢慢地由外面關(guān)上。雷更隆隆地響著，屋子里整個黑下來。黑暗里，只聽見四鳳在低聲說話。
四 （低聲）你抱緊我，我怕極了。
［舞臺黑暗一時，只露著圓桌上的洋燈，和窗外藍(lán)森森的閃電。聽見屋外大海叫門的聲音，大海進(jìn)門的聲音，舞臺漸明，萍坐在圓椅上，四鳳在旁立，床上微亂。
萍 �。ㄖB聽）這是誰？
四 你別作聲！
魯媽的聲音 怎么回來了，大海？大海的聲音 雨下得太大，車廠的房子塌了。
四 （低聲而急促地）哥哥來了，你走，你趕快走。
［萍忙至窗前，推窗。
萍 �。ㄍ撇粍樱┢婀郑�
四 怎么？
萍 �。逼鹊兀┐皯敉饷嬗腥岁P(guān)上了。
四 （怕）真的，那會是誰？
萍 �。ㄔ偻疲┎怀�，開不動。
四 你別作聲音，他們就在門口。大海的聲音 鋪板呢？
魯媽的聲音 在四鳳屋里。
四 哦，萍，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