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鳳正引萍入左門，大海持燈推門進。
大 （慢，噓聲）什么？（見四鳳同萍，二人俱僵立不動，靜默，啞聲）媽，您快進來，我見了鬼！
［魯媽急進。
魯 �。ò祮。┨�！
四 �。ㄒ婔攱屵M，疾由右門跑出，苦痛地）啊！
［魯媽扶著門框。幾暈倒。
大 哦，原來是你�。ㄌ鹱郎翔F刀，奔向萍，魯媽用力拉著他的衣襟。）
魯 大海，你別動，你動，媽就死在你的面前。
大 您放下我，您放下我！（急得踱腳）
魯 �。ㄒ娖俭@立不動，頓足）糊涂東西，你還不跑？
［萍由右門跑下。
大 �。ê埃┳プ∷�，爸，抓住他，（大海被母親拖著，他想追，把她在地上拖了幾步。）
魯 �。ㄒ娖家雅苓h，坐在地上發(fā)呆）哦，天！
大 （跺足）媽！媽！你好糊涂！
［魯貴上。
貴 他走了？咦，可是四鳳呢？
大 不要臉的東西，她跑了。
魯 哦，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外面的河漲了水，我的孩子。你千萬別糊涂！四鳳�。ㄅ埽�
大 �。ɡ┠闵夏膬�？
魯 這么大的雨，她跑出去，我要找她。
大 好，我也去。
魯 我等不了�。ㄅ芟�，喊“四鳳！”聲音愈走愈遠。）
［魯貴忽然也帶上帽子跑出，大海一人立在圓桌前不動，他走到箱子那里，把手槍取出來，看一看，揣在懷里，快步走下。外面是暴風雨的聲音，同魯媽喊四鳳的聲音。幕急落。
樸 �。ǚ畔挛募�，呵欠，疲倦地伸一伸腰）來人啦！（取眼鏡，擦目，聲略高）來人�。ú裂坨R，走到左邊飯廳門口，又恢復平常的聲調(diào)）這兒有人么？（外面閃電，停，走到右邊柜前，按鈴。無意中又望見侍萍的相片，拿起，戴上眼鏡看。）
［仆人上。仆 老爺！
樸 我叫了你半天。仆 外面下雨，聽不見。
樸 （指鐘）鐘怎么停了？仆 �。ń忉尩兀┟看慰偸撬镍P上的，今天她走了，這件事就忘了。
樸 什么時候了？仆 嗯，－－大概有兩點鐘了。
樸 剛才我叫帳房匯一筆錢到濟南去，他們弄清楚沒有？仆 您說寄給濟南一個，一個姓魯?shù)�，是么�?
樸 嗯。仆 預備好了。
［外面閃電，樸園回頭望花園。
樸 藤蘿架那邊的電線，太太叫人來修理了么？仆 叫了，電燈匠說下著大雨不好修理，明天再來。
樸 那不危險么？
樸 可不是么？剛才大少爺?shù)墓纷哌^那兒，碰著那根電線，就給電死了�，F(xiàn)在那兒已經(jīng)用繩子圈起來，沒有人走那兒。
樸 哦。－－什么，現(xiàn)在幾點了？仆 兩點多了。老爺要睡覺么？
樸 你請?zhí)聛�。仆 太太睡覺了。
樸 �。o意地）二少爺呢？仆 早睡了。
樸 那么，你看看大少爺。仆 大少爺吃完飯出去，還沒有回來。
［沉默半晌。
樸 �。ㄗ呋厣嘲l(fā)坐下，寂寞地）怎么這屋子一個人也沒有？仆 是，老爺，一個人也沒有。
樸 今天早上沒有一個客來。仆 是，老爺。外面下著很大的雨，有家的都在家里呆著。
樸 �。ê乔�，感到更深的空洞）家里的人也只有我一個人還在醒著。仆 是，差不多都睡了。
樸 好，你去吧。仆 您不要什么東西么？
樸 我不要什么。
［仆人由中門下，樸園站起來，在廳中來回沉悶地踱著，又停在右邊柜前，拿起侍萍的相片。開了中間的燈。
［沖由飯廳上。
沖 （沒想到父親在這兒）爸！
樸 �。断采┠悖銢]有睡？
沖 嗯。
樸 找我么？
沖 不，我以為母親在這兒。
樸 �。ㄊ┡叮隳赣H在樓上。
沖 沒有吧，我在她的門上敲了半天，她的門鎖著。－－是的，那也許。－－爸，我走了。
樸 沖兒，（沖立）不要走。
沖 爸，您有事？
樸 沒有。（慈愛地）你現(xiàn)在怎么還不睡？
沖 （服從地）是，爸，我睡晚了，我就睡。
樸 你今天吃完飯把克大夫給的藥吃了么？
沖 吃了。
樸 打了球沒有？
沖 嗯。
樸 快活么？
沖 嗯。
樸 �。⑵�，拉起他的手）為什么，你怕我么？
沖 是，爸爸。
樸 �。ǜ蓾兀┠阆袷怯悬c不滿意我，是么？
沖 （窘迫）我，我說不出來，爸。
［半晌。
［樸園走回沙發(fā)，坐下嘆一口氣。招沖來，沖走近。
樸 �。拍兀┙裉欤溃职钟幸稽c覺得自己老了。（停）你知道么？
沖 �。ɡ涞兀┎�，不知道，爸。
樸 �。ê鋈唬┠闩履惆职钟幸惶焖懒耍瑳]有人照拂你，你不怕么？
沖 �。o表情地）嗯，怕。
樸 �。ㄏ胱约旱膬鹤佑H近他，可親地）你今天早上說要拿你的學費幫一個人，你說說看，我也許答應你。
沖 �。ɑ谠沟兀┠鞘俏液浚葬嵛也粫@樣說話了。
［半晌。
樸 �。☉┣蟮兀┖筇煳覀兙桶嵝路孔樱悴幌矚g么？
沖 嗯。
［半晌。
樸 �。ㄘ焸涞赝鴽_）你對我說話很少。
沖 �。o神地）嗯，我－－我說不出，您平時總像不愿意見我們似的。（囁嚅地）您今天有點奇怪，我－－我－－
樸 （不愿他向下說）嗯，你去吧！
沖 是，爸爸。
［沖由飯廳下。
［樸園失望地看著他兒子下去，立起，拿起侍萍的相片，寂寞地呆望著四周。關(guān)上立燈，面前書房。
［繁漪由中門上。不做聲地走進來，雨衣上的是還在往下滴，發(fā)鬢有些濕。顏色是很慘白，整個面都像石膏的塑像。高而白的鼻粱，薄而紅的嘴唇死死地刻在臉上，如刻在一個嚴峻的假面上，整個臉龐是無表情的。只有她的眼睛燒著心內(nèi)瘋狂的火，然而也是冷酷的，愛和恨燒盡了女人一切的儀態(tài)，她像是厭棄了一切，只有計算著如何報復的心念在心中起伏。
［她看見樸園，他驚愕地望著她。
繁 �。ê敛黄婀值兀┻�沒睡么？（立在中門前，不動。）
樸 你？（走近她，粗而低的聲音）你上哪兒去了？（望著她，停）沖兒找你一個晚上。
繁 （平常地）我出去走走。
樸 這樣大的雨，你出去走？
繁 嗯，－－（忽然報復地）我有神經(jīng)病。
樸 我問你，你剛才在哪兒？
繁 （厭惡地）你不用管。
樸 （打量她）你的衣服都濕了，還不脫了它。
繁 �。ɡ淅涞�，有意義地）我心里發(fā)熱，我要在外面冰一冰。
樸 （不耐煩地）不要胡言亂話的，你剛才究竟上哪兒去了？
繁 �。o神地望著他，清楚地）在你的家里！
樸 �。⿶旱兀┰谖业募依�？
繁 �。ㄓX得報復的快感，微笑）嗯，在花園里賞雨。
樸 一夜晚。
繁 �。ǹ煲獾兀┼牛芰艘灰雇�。
［半晌，樸園驚疑地望著她，繁漪像一座石像似的仍站在門前。
樸 繁漪，我看你上樓去歇一歇吧。
繁 �。ɡ淅涞兀┎唬唬ê鋈唬┠隳玫氖裁�？（輕蔑地）哼，又是那個女人的相片�。ㄉ焓帜茫�。
樸 你可以不看，萍兒的母親的。
繁 �。〒屵^去了，前走了兩步，就向燈下看）萍兒的母親很好看。
［樸園沒有理她，在沙發(fā)上坐下。
繁 我問你，是不是？
樸 嗯。
繁 樣子很溫存的。
樸 （眼睛望著前面）
繁 她很聰明。
樸 （冥想）嗯。
繁 �。ǜ吲d地）真年青。
樸 （不自覺地）不，老了。
繁 �。ㄏ肫穑┧皇窃缢懒嗣�？
樸 嗯，對了，她早死了。
繁 �。ǚ畔孪嗥┢婀�，我像是雜哪兒見過似的。
樸 �。ㄌ痤^，疑惑地）不，不會吧。－－你在哪兒見過她嗎？
繁 �。ê鋈唬┧拿趾苎胖拢唐�，侍萍，就是有點丫頭氣。
樸 好，我看不睡去吧。（立起，把相片拿起來。）
繁 拿這個做什么？
樸 后天搬家，我怕掉了。
繁 不，不，（從他手中取過來）放在這兒一晚上，（怪樣地笑）不會掉的，我替你守著她。（放在桌上）
樸 不要裝瘋！你現(xiàn)在有點胡鬧！
繁 我是瘋了。請你不用管我。
樸 �。☉C怒）好，你上樓去吧，我要一個人在這兒歇一歇。
繁 不，我要一個人在這兒歇一歇，我要你給我出去。
樸 �。▏绤柕兀┓变簦阕撸医心闵蠘侨�！
繁 �。ㄝp蔑地）不，我不愿意。我告訴你（暴躁地）我不愿意！
［半晌。
樸 �。ǖ吐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