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 知道。
［魯貴退。
樸 我的家庭是我人為最圓滿，最有秩序的家庭，我的兒子我也認(rèn)為都還是健全的子弟，我教育出來的孩子，我絕對不愿叫任何人說他們一點(diǎn)閑話的。
萍 是，爸爸。
樸 來人啦。（自語）哦，我有點(diǎn)累啦。（萍扶他至沙發(fā)坐。）
［魯貴上。
貴 老爺。
樸 你請客到這邊來坐。
貴 是，老爺。
萍 不，－－爸，您歇一會吧。
樸 不，你不要管。（向魯貴）去，請進(jìn)來。
貴 是，老爺。
［魯貴下。樸園拿出一支雪茄，萍為他點(diǎn)上，樸園徐徐抽煙，端坐。
落幕。
第二幕
［午飯后，天氣很陰沉，更郁熱，潮濕的空氣，低壓著在屋內(nèi)的人，使人成為煩躁的了。周萍一個人由飯廳走上來，望望花園，冷清清的，沒有一個人。偷偷走到書房門口，書房里是空的，也沒有人。忽然想起父親在別的地方會客，他放下心，又走到窗戶前開窗門，看著外面綠蔭蔭的樹叢。低低地吹出一種奇怪的哨聲，中間他低沉地叫了兩三聲“四鳳！”不一時，好像聽見遠(yuǎn)處有哨聲在回應(yīng)，漸移漸近，他有緩緩地叫了一聲“鳳兒！”門外有一個女人的聲音，“萍，是你么？”萍就把窗門關(guān)上。
［四鳳由外面輕輕地跑進(jìn)來。
萍 （回頭，望著中門，四鳳正從中門進(jìn)，低聲，熱烈地）鳳兒�。ㄗ呓�，拉著她的手。）
四 不，（推開他）不，不。（諦聽，四面望）看看，有人！
萍 沒有，鳳，你坐下。（推她到沙發(fā)坐下。）
四 �。ú话驳兀├蠣斈�？
萍 在大客廳會客呢。
四 �。ㄗ�，嘆一口長氣。望著）總是這樣偷偷摸摸的。
萍 哦。
四 你連叫我都不敢叫。
萍 所以我要離開這兒哪。
四 �。ㄏ胍幌拢┡�，太太怪可憐的。為什么老爺回來，頭一次見太太就發(fā)這么大的脾氣？
萍 父親就是這樣，他的話，向來不能改的。他的意見就是法律。
四 �。ㄇ优车兀┪遥遗碌煤�。
萍 怕什么？
四 我怕萬一老爺知道了，我怕。有一天，你說過，要把我們的事告訴老爺?shù)摹?
萍 �。〒u頭，深沉地）可怕的事不在這兒。
四 還有什么？
萍 （忽然地）你沒有聽見什么話？
四 什么？（停）沒有。
萍 關(guān)于我，你沒有聽見什么？
四 沒有。
萍 從來沒聽見過什么？
四 （不愿提）沒有－－你說什么？
萍 那－－沒什么！沒什么。
四 �。ㄕ鎿吹兀┪倚拍�，我相信你以後永遠(yuǎn)不會騙我。這我就夠了。－－剛才，我聽你說，你明天就要到礦上去。
萍 我昨天晚上已經(jīng)跟你說過了。
四 �。ㄋ钡兀┠銥槭裁床粠胰�？
萍 因?yàn)椋ㄐΓ┮驗(yàn)槲也幌霂闳ァ?
四 這邊的事我早晚是要走的。－－太太，說不定今天要辭掉我。
萍 �。]想到）她要辭掉你，－－為什么？
四 你不要問。
萍 不，我要知道。
四 自然因?yàn)槲易鲥e了事。我想，太太大概沒有這個意思。也許是我瞎猜。（停）萍，你帶我去好不好？
萍 不。
四 �。厝岬兀┢迹液煤玫厥毯蚰�，你壓迫這么一個人。我跟你縫衣服，燒飯做菜，我都做得好，只要你叫我跟你在一塊兒。
萍 哦，我還要一個女人，跟著我，侍候我，叫我享福？難道，這些年，在家里，這種生活我還不夠么？
四 我知道你一個人在外頭是不成的。
萍 鳳，你看不出來，現(xiàn)在我怎么能帶你出去？－－你這不是孩子話嗎？
四 萍，你帶我走！我不連累你，要是外面因?yàn)槲�，說你的壞話，我立刻就走。你－－你不要怕。
萍 �。痹甑兀P，你以為我這么自私自利么？你不應(yīng)該這么想我。－－哼，我怕，我怕什么？（管不住自己）這些年，我做出這許多的……哼，我的心都死了，我恨極了我自己�，F(xiàn)在我的心剛剛有點(diǎn)生氣了，我能放開膽子喜歡一個女人，我反而怕人家罵？哼，讓大家說吧，周家大少爺看上他家里面的女下人，怕什么，我喜歡她。
四 �。ò参克┢迹灰x開。你做了什么，我也不怨你的。（想）
萍 �。ㄆ届o下來）你現(xiàn)在想什么？
四 我想，你走了以後，我怎么樣。
萍 你等著我。
四 �。ǹ嘈Γ┛墒悄阃艘粋�人。
萍 誰？
四 他總不放過我。
萍 哦，他呀－－他又怎么樣？
四 他又把前一個月的話跟我提了。
萍 他說，他要你？
四 不，他問我肯嫁他不肯。
萍 你呢？
四 我先沒有說什么，后來他逼著問我，我只好告訴他實(shí)話。
萍 實(shí)話？
四 我沒有說旁的，我只提我已經(jīng)許了人家。
萍 他沒有問旁的？
四 沒有，他倒說，他要供給我上學(xué)。
萍 上學(xué)？（笑）他真呆氣！－－可是，誰知道，你聽了他的話，也許很喜歡的。
四 你知道我不喜歡，我愿意老陪著你。
萍 可是我已經(jīng)快三十了，你才十八，我也不比他的將來有希望，并且我做過許多見不得人的事。
四 萍，你不要同我瞎扯，我現(xiàn)在心里很難過。你得想出法子，他是個孩子，老是這樣裝著腔，對付他，我實(shí)在不喜歡。你又不許我跟他說明白。
萍 我沒有叫你不跟他說。
四 可是你每次見我跟他在一塊兒，你的神氣，偏偏－－
萍 我的神氣那自然是不快活的。我看見我最喜歡的女人時常跟別人在一塊兒。哪怕他是我的弟弟，我也不情愿的。
四 你看你又扯到別處。萍，你不要扯，你現(xiàn)在到底對我怎么樣？你要跟我說明白。
萍 我對你怎么樣？（他笑了。他不愿意說，他覺得女人們都有些呆氣，這一句話似乎有一個女人也這樣問過他，他心里隱隱有些痛）要我說出來？（笑）那么，你要我怎么說呢？
四 �。ǹ鄲赖兀┢迹銊e這樣待我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現(xiàn)在什么都是你的，你還－－你還這樣欺負(fù)人。
萍 �。ㄋ幌矚g這樣，同時又以為她究竟有些不明白）哦！（嘆一口氣）天哪！
四 萍，我父親只會跟人要錢，我哥哥瞧不起我，說我沒有志氣，我母親如果知道了這件事，她一定恨我。哦，萍，沒有你就沒有我。我父親，我哥哥，我母親，他們也許有一天會不理我，你不能夠的，你不能夠的。（抽咽）
萍 四鳳，不，不，別這樣，你讓我好好地想一想。
四 我的媽最疼我，我的媽不愿意我在公館里做事，我怕她萬一看出我的謊話，知道我在這里做了事，并且同你……如果你又不是真心的，……那我－－那我就傷了我媽的心了。（哭）還有……
萍 不，鳳，你不該這樣疑心我。我告訴你，今天晚上我預(yù)備到你那里去。
四 不，我媽今天回來。
萍 那么，我們在外面會一會好么？
四 不成，我媽晚上一定會跟我談話的。
萍 不過，明天早車我就要走了。
四 你真不預(yù)備帶我走么？
萍 孩子！那怎么成？
四 那么，你－－你叫我想想。
萍 我先要一個人離開家，過后，再想法子，跟父親說明白，把你接出來。
四 （看著他）也好，那么今天晚上你只好到我家里來。我想，那兩間房子，爸爸跟媽一定在外房睡，哥哥總是不在家睡覺，我的房子在半夜里一定是空的。
萍 那么，我來還是先吹哨；（吹一聲）你聽得清楚吧？
四 嗯，我要是叫你來，我的窗上一定有個紅燈，要是沒有燈，那你千萬不要來。
萍 不要來。
四 那就是我改了主意，家里一定有許多人。
萍 好，就這樣。十一點(diǎn)鐘。
四 嗯，十一點(diǎn)。 �。埕斮F由中門上，見四鳳和周萍在這里，突然停止，故意地做出懂事的假笑。
貴 哦�。ㄏ蛩镍P）我正要找你。（向萍）大少爺，您剛吃完飯。
四 找我有什么事？
貴 你媽來了。
四 �。ㄏ残斡谏⿱寔砹耍谀膬�？
貴 在門房，跟你哥哥剛見面，說著話呢�！ 。鬯镍P跑向中門。
萍 四鳳，見著你媽，跟我問問好。
四 謝謝您，回頭見。（鳳下）
貴 大少爺，您是明天起身么？
萍 嗯。
貴 讓我送送您。
萍 不用，謝謝你。
貴 平時總是你心好，照顧著我們。您這一走，我同這丫頭都得惦記著您了。
萍 （笑）你又沒有錢了吧？
貴 （好笑）大少爺，您這可是開玩笑了。－－我說的是實(shí)話，四鳳知道，我總是背後說大少爺好的。
萍 好吧。－－你沒有事么？
貴 沒事，沒事，我只跟您商量點(diǎn)閑拌兒。您知道，四鳳的媽來了，樓上的太太要見她，…… �。鄯变粲娠垙d上，魯貴一眼看見她，話說成一半，又吞進(jìn)去。
貴 哦，太太下來了！太太，您病完全好啦？（繁漪點(diǎn)一點(diǎn)頭）魯貴直惦記著。
繁 好，你下去吧�！ 。埕斮F鞠躬由中門下。
繁 �。ㄏ蚱迹┧夏娜チ耍�
萍 �。髌涿睿┱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