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歲月,不朽的經(jīng)典。在歲月喧囂中,讀讀名著,洗滌心靈。為此,我們?yōu)槟銣蕚淞诵旃庖淖髌贰?a href=/Article/chang/16149.html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小兵張嘎》。
十一
……很緊張的一夜過去了,黎明神秘地輕輕走來。青紗帳里,戰(zhàn)士們已各就各位,一切都復歸于寧靜。若不是一股股輕風吹拂,連那寬大的玉米葉,挺立的高粱秸,也會再睡個回籠覺的。大伏天,清風雨露,最難得的是這樣涼爽的早晨。
小嘎子趴在機槍手大個李的旁邊,從豆稞底下緊盯著公路,心里怦怦地跳個不停。他將頭一次正式參加打仗了。他,就要看見敵人迎面走來,就要看見槍炮的對射,就要喊著殺聲沖鋒了!啊,果然能打敵人個冷不防,該有怎樣地紅花熱鬧好看呀!不,他最激動的倒不在這些,最撥動他的心弦的還是老鐘叔。嗨!當敵人消滅了,汽車打毀了,人們都歡呼著擁上去,老鐘叔從汽車上往下一跳,嘿!竟意外地喊一聲說:“這不是小嘎子嗎?”那該多么醒脾,多么快樂呀!
埋伏圈布置得很巧妙,騎著公路,恰好有一塊高粱地和一塊棒子地互相交錯著,棒子地里“雙掛溝”耩著一攏大黃豆,這黃豆枝高蔓長,真像一行行叢密的灌木,人伏在下面,簡直非踩住腳是發(fā)覺不了的。留給敵人的卻是一大片棉花地:枝丫橫七豎八,棉桃累累垂垂,寬長足有半頃,高卻不過膝蓋。小嘎子雖不懂戰(zhàn)術,單看選的這地方也把他折服了:“區(qū)隊長這小老頭兒可真有絕的!”
不知是圖涼快,還是公事幾緊?日頭剛冒紅,嗡嗡一陣響,敵人的汽車就開來了。先是模模糊糊的小黑點,尾巴上掛著一股煙;隨后越來越大,直順著公路爬來了,它們一前一后廝追著,恰是兩輛。
“瞄準兒!”小嘎子抓住大個李的腳脖子,猛地一搖。
“別搗亂!”大個李不慌不忙,抬起槍托頂在肩窠上。壓彈手緊掐著子彈,挨肩兒伺候著。小嘎子撒眼再向兩邊一溜:喝,玉米根里,豆葉底下,一眼眼黑黝黝的槍口,都已抬起頭來。錢區(qū)隊長那兩只眼睛,就跟閃電似的,直朝前射出兩道光去。
兩個怪物越開越近,轉眼就沖到玉米地頭了,突然“嘎吱”一聲,前面那輛剎了車:因為一條斷道壕攔住了去路?墒,里頭的人還沒來得及動,“叭!”清清脆脆一聲響,緊接著就是機關槍的“嘎嘎”大笑,隨后手榴彈排槍齊放,砰砰啪啪,一陣子流星急雨,漫天掃地飛將過去。先是后面那輛汽車的車頭上幾股白煙一冒,隨即騰起一團濃煙,一頭栽進道溝去了。車廂里的人沒命地翻斤斗,栽馬趴,往外亂跳,砸得地上咚咚的響……“沖!殺!……”
一霎間,高粱葉變成了刺刀:谷穗兒化成了子彈,刺刀迎著日頭閃光,子彈沖開清風嘯叫,戰(zhàn)士們躍出青稞,蜂擁而上。前面那輛汽車早又挨了幾顆手榴彈,忽忽地冒起大火,失魂落魄的偽軍們亂紛紛跑進棉花地。不想棉枝棉桃牽起手來,成了一道道絆馬索,他們跌骨碌,打前失,跑又跑不動,藏又藏不嚴,直像檬蟲兒撞進了蜘蛛網(wǎng)。戰(zhàn)士們吶著喊兒,趕圍子似地東追西攆,一個個把他們捉起來。這中間,最勤快最著忙的,恐怕要算小嘎子了。他緊隨著大個李三竄兩蹦沖上去,爬上頭一輛汽車一看,車廂里倒是躺著兩個人,就是沒有老鐘叔。他隨手抓起把洋刀,又跳上第二輛,還是沒有。手搭涼棚,四外一望,亂哄哄遍地是人,哪一個是他呢?忽見西南角上還有幾個人在跑,便跳一跳,加勁追了上去。
一個穿白衫的大胖子,圓滾滾的像只太平水缸,正一步一跌地在棉地里滾蛋,一把給小嘎子揪住了:“嗨!老鐘叔在哪兒?”
那家伙呆著兩只豆包眼,只顧拉風箱似地喘氣,說不出話來。
“我問你老鐘叔!――啞巴啦?”
“什么,老鐘叔?我……不知道……”
小嘎子不等池說完,恨得踢他一腳,罵道:“你個老母豬!”便撒了他,打算再追前面一個去,不想大胖子由腰里掏出一件東西,顫巍巍遞了過來,小嘎子一看,嘿!手槍!――一條真正嶄新的“張嘴燈”!小嘎子只覺刷拉一亮,一顆太陽打從眼前冒出來了!他忙把槍接過來往腰里一掖,給大胖子一指道:“去,汽車那兒集合!”說罷,猛勁蹦個高兒,追遠處一個穿綠的去了……
因為比料想的還順利,只有十多分鐘,戰(zhàn)斗便告結束。打死了五六個,逃掉了七八個,抓了十七個俘虜?上橙藳]有機關槍,只得了一些小槍子。區(qū)隊長命令收攏部隊,打掃戰(zhàn)場,預備撤走。
直到戰(zhàn)場快打掃完了,小嘎子還在滿地里東奔西找,一個個在那里翻死尸呢。可死尸都翻遍了,還是沒有一點影兒,這才含著兩包淚跑到區(qū)隊長跟前來:“找不見老鐘叔!……”他差點要哭了。
“是啊。”區(qū)隊長出一口長氣,樣子也很沉重,“剛才查了一下,老鐘并沒有來。我們打了半天,只達到了一個目的。”忽然,他上前一步,撫摩著小嘎子的頭頂,情意深長地感嘆說,“嘎子啊,高山平地都走遍,還得用心想法兒。”他回過身去,命令部隊立刻山發(fā),朝十方院方向轉移。
但是,小嘎子一邁腿忽然拐了兩下。區(qū)隊長低頭一看,見他褲腳上洇(yīn)著些鮮紅的血印,忙上去兩手一攙,把他抱住,一面連喊衛(wèi)生員。小嘎子也覺膝蓋下有些疼,一卷褲腿,粘粘(nián)的粘(zhān)了一手血,不由得嚇了一跳。
“別慌別慌,孩子啊,這是掛彩了!”區(qū)隊長忙扶他坐下,十分溫柔地又安慰,又鼓勵,那語氣,竟突然變成個老媽媽了,“不怕,養(yǎng)幾天就會好的。年輕力壯的,流點血沒關系。”為了減輕小嘎子的緊張,他盡量想說句笑話,“瞧,只在腿上鉆了個小窟窿眼兒,離腸子還遠著呢!”
可是,方才還歡蹦亂跳的小嘎子,立時覺得身上發(fā)軟,兩腿發(fā)沉起來。衛(wèi)生員跑來了,打開救急包,急忙給他包扎。不一會,從村里動員的擔架也趕到了,衛(wèi)生員扶他躺上去,就開始隨隊轉移。
老實說,小嘎子心里有點兒慌,他沒有流過這么多血,誰知這要引起什么結果呢?再加上沒有救了老鐘叔,一路上總是皺著眉,一聲兒不言語。衛(wèi)生員是個心慈面善的青年,從旁照護著他,很是細心。忽然他發(fā)現(xiàn)小嘎子經(jīng)常把手捂在左腰上,以為那兒也掛了彩,便上前撩衣服道:“這兒怎么啦?是不是也……”
不想小嘎子用手一搪,緊防護著說:“沒有沒有,什么也沒有!”可是他的臉上豁然起了一個變化,一團神秘的得意之色,時時隱逗在眉梢,弄得衛(wèi)生員莫名其妙了半天。
天黑以后,給小嘎子送到荷花灣去了,在那里,他開始嘗著了養(yǎng)傷的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