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罐
在斯莫蘭西南角有一個名叫索耐爾布的地方，那里地勢平坦。如果有人在冬天冰雪覆蓋的時候看見那個地方，一定會以為積雪下面是休耕地、黑麥田和苜蓿地，就像一般平原地區(qū)那樣。但是，到了四月初，索耐爾布地區(qū)冰溶雪化的時候，人們就會看到原來積雪下面只是一些礫石覆蓋的干燥荒漠、光禿禿的山崗和大片濕軟的沼澤地。當(dāng)然，間或也有一些耕地，但是數(shù)量少得可憐，幾乎不值一提。人們還能見到一些灰色或紅色的小農(nóng)舍深深地隱藏在樺樹林里，好像怕見人似的。
在索耐爾布縣與哈蘭德省交界的地方，有一片遼闊的沙質(zhì)荒地，面積很大，一望無際�；牡厣铣斯嗄就馄渌裁匆膊婚L，要想讓其他植物在這樣的土地上生長也不是容易的。人們要想在這種地方種東西，首先必須把灌木連根拔掉。因?yàn)槟抢锏墓嗄竞芗?xì)小，樹枝又短又細(xì)，葉子干枯、萎縮，但是它們總以為自己也是一種樹，所以也模仿真正的樹木，大面積繁殖成林，真誠地團(tuán)結(jié)在一起，把那些想侵占它們地盤的外來植物置于死地。
荒漠上唯一的一處灌木沒有稱雄稱霸的地方是一條低矮、多石的山脊。那里長著刺柏和花揪，也長著幾株高大、好看的樺樹。在尼爾斯·豪格爾森隨同大雁們四處漫游的時候，那里還有一間周圍有一小塊田地的小屋，但曾經(jīng)在那里居住的主人因某種原因早已搬走。小屋已經(jīng)沒有人居住了，田地也一直閑置著。
房子的主人從那里搬走的時候關(guān)上了爐子，插上了窗戶上的插銷，鎖好了門。但是他們沒有想到窗上有一塊玻璃打破的地方是用破布遮擋著的。經(jīng)過幾個夏天的日曬雨淋，破布腐爛了，最后，一只烏鴉把破布撕走了。
荒漠上的那條山脊實(shí)際上并不像人們所想像的那樣荒蕪，因?yàn)樽≈淮笕簽貘f。當(dāng)然他們不是一年四季都住在那里，冬天他們就移居到外國去；秋天他們在耶特蘭從一塊莊稼地飛到另一塊莊稼地，啄食谷物；夏天他們散居在索耐爾布縣的各個農(nóng)莊上，靠食鳥蛋、漿果和幼鳥過日子，但每年春天筑巢產(chǎn)蛋的時刻來臨的時候，他們又回到了這塊灌木叢生的荒漠上來。
那只從窗戶上撕走破布的烏鴉是一只名叫白羽卡爾木的雄烏鴉，但是其他烏鴉都叫他遲兒或鈍兒，或者干脆叫他遲鈍兒，因?yàn)樗偸潜渴直磕_，傻里傻氣，除了讓人當(dāng)做笑料外其他什么用處也沒有。遲鈍兒比其他任何烏鴉都要來得大而強(qiáng)壯，但是這一點(diǎn)并沒有幫他多少忙，他仍然是大家的笑料。盡管遲鈍兒出身名門，但是并沒有從這良好的家庭出身中得到益處。如果事情進(jìn)展順利的話，他早已成為整個烏鴉群的首領(lǐng)了，因?yàn)檫@一榮譽(yù)自遠(yuǎn)古以來一直屬于白羽家族的長者。但在遲鈍兒出世以前，這一權(quán)力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現(xiàn)在由一只名叫黑旋風(fēng)的殘暴、兇猛的烏鴉掌權(quán)。
這次權(quán)力交替是由于烏鴉山上的烏鴉想改變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許多人也許會以為，所有的烏鴉都是以一種方式生活的；但實(shí)際并非如此。有許多烏鴉以極其體面的方式生活，也就是說，他們只會吃谷物、蟲子和已經(jīng)死亡的動物。而另一些烏鴉則過著一種強(qiáng)盜式的生活。他們襲擊幼免和雛鳥，把看到的每一個鳥巢都洗劫一空。
過去的白羽家族是個嚴(yán)格而又穩(wěn)健的家族，在他們領(lǐng)隊(duì)的那些年里，烏鴉的行為很規(guī)矩，使得其他鳥類對他們無懈可擊。但是烏鴉數(shù)量很多，生活也非常貧困。烏鴉們終于忍受不了那種清規(guī)戒律的生活，起來造了白羽家族的反，把權(quán)力交給了一只叫黑旋風(fēng)的烏鴉。烏鴉黑旋風(fēng)是一個最殘暴的鳥巢洗劫者和強(qiáng)盜，不過他的老婆隨風(fēng)飄比他還要壞。在他們的帶領(lǐng)下，那些烏鴉便開始了另一種生活，現(xiàn)在看來他們比蒼鷹和雕鸮還要可怕。
遲鈍兒在這群烏鴉中自然也就沒有什么發(fā)言權(quán)了。烏鴉們一致認(rèn)為，他一點(diǎn)兒也不像他的父輩，因此不配當(dāng)首領(lǐng)。要不是他經(jīng)常做出一些傻事來，誰也不會提起他。一些比較識時務(wù)的烏鴉有時候說，遲鈍兒傻里傻氣對他來說也許是件好事，不然的話，黑旋風(fēng)和隨風(fēng)飄不會讓他這樣一個老首領(lǐng)家族的后代留在烏鴉群里。
現(xiàn)在，他們對他比較友好，愿意帶著他出遠(yuǎn)門去尋獵。人們可以看出他們比他熟練得多，而且勇敢得多。
烏鴉群中沒有人知道是遲鈍兒將破布從窗戶上撕走的，如果他們知道是他干的，他們一定會感到非常驚奇。他們從來沒有想到，他竟然有膽量接近人類居住的房屋。他對這件事極為保密，他這樣做有他充分的理由。白天，當(dāng)其他烏鴉在場的時候，黑旋風(fēng)和隨風(fēng)飄待他還算好。但是，在一個漆黑的夜晚，當(dāng)其他烏鴉棲息在樹枝上的時候，他遭到一群烏鴉的襲擊，險些被謀殺。此后，他每天晚上天黑以后，就離開平時睡覺的地方，到那座空房子里去過夜。
一天下午，烏鴉們在烏鴉山上筑好巢以后，偶爾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異的東西。黑旋風(fēng)、隨風(fēng)飄和另外幾只烏鴉飛進(jìn)了荒漠一角的一個坑里。那不過是人們采石后留下的一個大坑，但烏鴉們并不滿足這樣一個簡單的解釋，而是不斷地飛下去，翻遍每一顆沙粒，企圖找出人們挖這么一個大坑的原因。正當(dāng)烏鴉們在大坑底部尋來找去的時候，一大片沙石從旁邊塌了下來。他們立即飛上前去，有幸在塌下來的石頭和沙土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用木鉤子鎖著的大瓦罐。他們自然想知道里邊是不是有東西，因此一邊用嘴在瓦罐上啄洞，一邊想盡辦法撬開蓋子，但是都沒有成功。
正當(dāng)他們眼巴巴地站在那里，望著瓦罐無計(jì)可施的時候，忽然聽到：
“要不要我下來幫你們?yōu)貘f的忙呢？”
他們迅速抬起頭來，只見在大坑的邊上坐著一只狐貍，正對著他們往下看。無論從毛色上還是從體形上，那是他們見到的最漂亮的狐貍之一。唯一的缺陷是他少了一只耳朵。
“如果你想幫我們忙的話，”黑旋風(fēng)說，“我們是不會拒絕的�！�
與此同時，他和其他的烏鴉從大坑里飛了上來，然后狐貍縱身跳下坑去，一會兒對著瓦罐撕咬，一會兒又撕扯蓋子，但是他也沒有能夠把它打開。
“那你能猜出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嗎？”黑旋風(fēng)說。
狐貍把瓦罐滾來滾去，并仔細(xì)傾聽里面的聲音。
“里面裝的肯定是銀幣。”他說。
這可大大超出了烏鴉們的意料。
“你認(rèn)為里面會是銀幣嗎？”他們問道，同時露出了一副饞相，急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說來也怪，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銀幣更使烏鴉歡悅的東西了。
“你們聽聽里邊叮叮咚咚的響聲吧！”狐貍說著又把瓦罐滾了一遍�！爸皇俏也恢牢覀冊趺礃硬拍艿玫竭@些錢�！�
“是的，看來是不可能了。”烏鴉們說。
狐貍站在那里，一邊把頭在左腿上來回蹭，一邊思考著。也許他現(xiàn)在可以借助烏鴉的力量把那個一直沒有抓到手的小人兒弄到手。
“對！我知道有一個人能替你們打開這個瓦罐�！焙傉f。
“那快告訴我們！快告訴我們！”烏鴉們喊著，他們得意得幾乎忘了形，以至于跌跌撞撞地都掉進(jìn)了大坑。
“我可以告訴你們，不過你們得首先答應(yīng)我的條件。”他說。
然后，狐貍將有關(guān)大拇指兒的情況告訴了烏鴉，并且說，如果他們能把大拇指兒帶到荒漠，他會替他們把瓦罐打開。但是作為對這個建議的報答，他要求一旦大拇指兒替他們搞到了銀幣，立即將大拇指兒交給他。烏鴉們認(rèn)為，留下大拇指兒對他們也無多大用處，因此很快就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答應(yīng)這件事倒很容易，但到哪兒去找大拇指兒和大雁群卻難辦得多。
黑旋風(fēng)親自帶領(lǐng)五十只烏鴉出去尋找，還說他很快就會回來的。但是一天天過去了，烏鴉山上的烏鴉連大拇指兒的影子都沒有找著。
遭烏鴉劫持
四月十三日 星期三
這天早晨天剛破曉，大雁們就開始活動了，以便在啟程飛往東耶特蘭之前能夠找到點(diǎn)吃的東西。他們在高斯灣過夜的那個島是個光禿禿的小島，但島周圍的水中卻長著一些植物，可以供他們吃飽。然而對男孩子來說很糟糕，他找不到任何可吃的東西。
他站在那里又冷又餓，昏昏欲睡，不時地四下張望，他的目光落到了正在小島對面一個長滿樹木的海岬上玩耍的一對松鼠上。他思忖著，也許松鼠還有一些剩余的過冬食物。于是，他就請白雄鵝把他帶到海岬那邊去，以便去跟松鼠要幾個榛子吃。
白雄鵝帶著他一會兒就游過了海峽，但不走運(yùn)的是，松鼠們只顧自己玩耍，從一棵樹上追到另一棵樹上，根本不想費(fèi)心去聽男孩子說話。他們追追打打進(jìn)了樹林，男孩子緊追不舍，站在海岸邊等他的白雄鵝很快就看不到他了。
尼爾斯正在齊他下巴一樣高的幾棵銀蓮花之間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突然他覺得有人從背后抓住了他并試圖把他提起來。他轉(zhuǎn)過頭去，看到一只烏鴉咬住了他的衣領(lǐng)。他竭力想掙脫開，但還沒有來得及，另一只烏鴉又趕了上來，咬住了他的襪子，把他拖倒了。
如果尼爾斯·豪格爾森立即呼喊救命的話，白雄鵝一定能夠搭救他。但是，也許男孩子認(rèn)為他可以自己保護(hù)自己，對付兩只烏鴉他不要任何人幫助。他又是腳踢又是拳打，但烏鴉們緊緊咬住他不放，不久他們就將他提到了空中。更糟糕的是，烏鴉們飛行時毫不留意，結(jié)果他的頭撞到了一根樹枝上。他的頭受到猛烈的撞擊，兩眼發(fā)黑，轉(zhuǎn)而失去了知覺。
當(dāng)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已高高在空中了。他慢慢地恢復(fù)了知覺，起先他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看見的是什么。當(dāng)他向下看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底下有一塊毛茸茸的大地毯鋪在地上，上面織著巨大的毫無規(guī)則的綠色和棕色圖案。地毯又厚又好看，但是他為沒有很好地利用它而感到非�？上�。實(shí)際上地毯已經(jīng)破爛不堪，上面有許多長長的裂縫，而且缺邊少角，殘缺不齊。最為奇怪的是，地毯正好鋪在用鏡子做成的地板上，在有破洞和裂縫的地方露出了光亮耀眼的玻璃。
接著，男孩子看到太陽在空中冉冉升起，地毯上破洞和裂縫地方的玻璃鏡子立刻發(fā)出紅色和金色的光芒，這景象看上去光彩奪目、綺麗無比。男孩子雖然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但是對不斷變化著的美麗的彩色圖案感到由衷的高興。但烏鴉現(xiàn)在開始降落了，他立即發(fā)現(xiàn)，他身下的大地毯原來是被翠綠的針葉樹和光禿禿的褐色闊葉林覆蓋的土地，那些破洞和裂縫原來是閃閃發(fā)光的海灣和小湖。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在空中飛行的時候，以為斯康耐的土地看上去像一塊方格布。但是這個看上去像一塊破碎的地毯的地方會是哪兒呢？
他開始向自己提出一大堆疑問。為什么他沒有騎在大白鵝的背上？為什么有那么一大群烏鴉圍著他飛行？為什么他被扯來扯去，晃晃悠悠，總像是要被扔下去摔成碎片似的？
然后，他突然恍然大悟了。原來他是被幾只烏鴉劫持了。白雄鵝還在海岸邊等著他，今天大雁們將飛到東耶特蘭去。他正被烏鴉們帶到西南方，這一點(diǎn)他是明白的，因?yàn)樘栐谒纳砗�。他身下的大森林地毯肯定是斯莫蘭了。
“我現(xiàn)在不能照顧自雄鵝了，他會不會出什么事？”男孩子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他開始向?yàn)貘f們大聲呼喊，要他們立刻把他帶回大雁們的身邊。而對他自己，他卻一點(diǎn)兒也不擔(dān)心。他認(rèn)為烏鴉們把他搶走純粹是出于惡作劇。
烏鴉們毫不理會他的大聲呼喊，還是和原來一樣快速向前飛去。不一會兒，其中的一只烏鴉撲打著翅膀示意說：“注意！危險！”接著，他們就一頭扎進(jìn)了一個杉樹林里，穿過茂密的樹枝，落在地上，把男孩子放在一棵枝葉茂密的杉樹下，把他藏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連游隼也發(fā)現(xiàn)不了他。
五十只烏鴉把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用尖尖的嘴對著他，以防他逃跑。
“烏鴉們，你們現(xiàn)在也許應(yīng)該讓我知道你們把我搶到這里來的原因了吧�！彼f。
但是，他話還沒說完，一只大烏鴉就嘶啞著嗓子對他說：“住嘴！否則我就挖掉你的眼睛�！�
很顯然，烏鴉是會說到做到的，男孩子無可奈何，只好服從。因此，他坐在那里，眼睜睜地望著烏鴉，烏鴉也望著他。
他越看越不喜歡他們。他們的羽毛又臟又亂，令人惡心，好像他們從來就不知道洗刷和潤滑羽毛。他們的爪子上帶著干泥巴，骯臟不堪，嘴角上粘滿了吃東西時留下的渣子。他發(fā)現(xiàn)，他們是和大雁們完全不同的鳥類。他認(rèn)為，他們長相兇殘、貪婪、多疑、魯莽，完全是一副惡棍和流氓的神態(tài)。
“我今天肯定落到了一幫十足的強(qiáng)盜手中。”他想。
就在這時，他聽到大雁在他頭頂上呼喊。
“你在哪兒？我在這兒。你在哪兒？我在這兒�！�
他知道是阿卡和其他大雁出來找他來了，但是還沒有等他回答大雁們的呼叫，看上去是這幫強(qiáng)盜的頭目的那只大烏鴉在他的耳邊嘶啞著嗓門威脅說：“想想你的眼睛！”他除了保持沉默外，別無其他選擇。
大雁們顯然不知道他離他們這么近，他們正好偶然從這片樹林飛過。他又聽到他們呼叫了幾次，后來就聽不到了。
“好了，現(xiàn)在就看你自己的了，尼爾斯·豪格爾森，”他自言自語道�！艾F(xiàn)在你必須證明你在這幾個星期的野外生活中是否學(xué)到了什么�！�
過了一會兒，烏鴉發(fā)出了起飛的信號。很明顯，烏鴉們還是想跟剛才一樣，一只烏鴉叼著他的衣領(lǐng)，另一只烏鴉叼著他的襪子。男孩子于是說：“難道你們中間就沒有一個能背得動我嗎？你們剛才叼著我飛，飛得很糟糕，把我折騰得夠嗆，我感到我都快讓你們撕成碎片了。求求你們，讓我騎在背上飛吧！我保證不從烏鴉的背上跳下去。”
“喔，你可不要以為我們會管你好受不好受。”烏鴉的頭目說。
但在這時，烏鴉群中最大的一只——那是只羽毛蓬亂、舉止粗魯?shù)臑貘f，翅膀上還長了一根白色的羽毛——走上前來說：“黑旋風(fēng)，如果把大拇指兒完整無損地帶回去，對我們大家都好。因此我來把他背回去�！�
“如果你能背得動的話，遲鈍兒，我不反對，”黑旋風(fēng)說，“但一定不要把他弄丟了�！�
男孩子覺得他已經(jīng)取得了較大的勝利，因此又高興起來了。
“我是被這些烏鴉劫持來的，沒有必要喪失勇氣。”他思忖道。“我一定能夠?qū)Ω哆@些可怕的小東西�！�
烏鴉們繼續(xù)在斯莫蘭上空朝西南方向飛行。那是一個美麗的早晨，風(fēng)和日麗，地上的小鳥兒正唱著動聽的情歌。在一片高大的。黑森森的樹林里，一只鶇鳥垂著翅膀，憋粗了脖子，站在樹梢上引吭高歌。
“你好漂亮！你好漂亮！你好漂亮，”他唱道�！皼]有誰比你更漂亮！沒有誰比你更漂亮！沒有誰比你更漂亮！”他一遍又一遍地唱著這支歌。
這時男孩子正從樹林上空經(jīng)過。他一連聽了好幾遍，發(fā)現(xiàn)鶇鳥不會唱別的歌，就用兩只手合成一個小喇叭，放在嘴上向下面喊道：“我們早就聽過這支歌了！我們早就聽過這支歌了！”
“是誰？是誰？是誰？是誰在嘲笑我？”鶇鳥問道，并且東張西望，試圖找到是誰在說話。
“是一個被烏鴉劫持的人在嘲笑你唱的歌！”男孩子答道。烏鴉的頭目聽到這話，立即掉過頭來說：“當(dāng)心你的眼睛，大拇指兒！”
但是男孩子卻想：“哼，我才不在乎呢。我要向你表明我是不怕你的！”
他們朝內(nèi)陸方向越飛越遠(yuǎn)，森林和湖泊到處可見。在一片樺樹林里，一只母斑鳩站在一根光禿禿的樹枝上，她的前面站著一只公斑鳩。公斑鳩鼓起羽毛，拱著脖子，身子一起一落，腹部的羽毛對著樹枝在顫動。在這個過程中，他不停地咕咕叫著：“你，你，你是所有森林中最可愛的鳥。森林中沒有誰比你更可愛，你，你，你！”
但是男孩子正好在天空中飛過，當(dāng)他聽到斑鳩先生的話時再也按捺不住了。
“你別相信他！你別相信他！”他高聲喊道。
“誰，誰，是誰在說我的壞話？”斑鳩咕咕地叫著，并試圖找到向他喊話的人。
“是被烏鴉劫持的人在說你的壞話！”男孩子回答道。
黑旋風(fēng)再次朝他轉(zhuǎn)過頭來，命令他閉嘴，但是馱著男孩子的遲鈍兒卻說：“讓他去說，這樣所有的小鳥就會認(rèn)為，我們?yōu)貘f也成了機(jī)靈幽默的鳥了�！�
“噢，算了，他們又不是傻子�！焙谛L(fēng)說，但是他自己也很贊賞這個意見，因?yàn)樵谶@以后他任憑男孩了去喊去說，沒有制止他。
他們大部分時間是在森林和林地的上空飛行，但是森林的邊緣也有一些教堂、村莊和小茅屋。在一個地方，他們看到了一座漂亮古老的莊園。它背靠森林，面對湖泊，紅色的墻壁，尖尖的屋頂，庭院里植滿了楓樹，花園里長著大而茂密的茶薦子。一只紫翅椋鳥站在風(fēng)標(biāo)頂部高聲歌唱，每一聲都傳進(jìn)了在梨樹枝上鳥窩里孵蛋的鳥耳朵里。
“我們有四個漂亮的小蛋�！遍ｘB唱道�！拔覀冇兴膫�漂亮的小圓蛋。我們滿窩里都是優(yōu)良、出色的好蛋�！�
當(dāng)椋鳥唱到第一千遍的時候，男孩子正好隨著烏鴉飛到這個莊園的上空，他把雙手放到嘴上成圓筒形，然后大聲喊道：“喜鵲會來搶走的！喜鵲會來搶走的！”
“是誰在嚇唬我？”椋鳥一邊問一邊不安地扇動翅膀。
“是一個被烏鴉劫持的人在嚇唬你！”小男孩說。
這一次烏鴉的頭領(lǐng)沒有試圖制止他，相反，他和整群烏鴉都覺得很有趣，因此滿意地喳喳叫了起來。
他們越是往內(nèi)陸方向飛，那里的湖泊越大，島嶼和岬角也更多。在一個湖泊的岸邊，有一只公鴨正在對一只母鴨獻(xiàn)殷勤。
“我將終身忠于你。我將終身忠于你�！惫喺f。
“他對你的忠誠連夏天也過不了。”男孩子喊道。
“你是誰？”公鴨問。
“我的名字叫被烏鴉偷走的人！”男孩子答道。
吃午飯的時候，烏鴉們落到了一塊牧場上。他們四處奔跑，為自己尋覓吃的食物，但是誰也沒有想到給男孩子弄點(diǎn)吃的東西。這時，遲鈍兒嘴里銜著一段帶著幾個紅果子的大薔薇枝飛到他們的頭領(lǐng)那里。
“你吃吧，黑旋風(fēng)，”他說�！斑@果子很好吃，很合你的口味�！�
而黑旋風(fēng)卻對此嗤之以鼻，根本不放在眼里。
“你以為我會吃干枯、無味的薔薇果嗎？”他說。
“我原來還以為你會高興呢！”遲鈍兒說，同時失望地將大薔薇枝扔到一邊。但是那根樹枝正好落在男孩子跟前，他毫不遲疑地抓起樹枝，心滿意足地吃了個夠。
烏鴉們吃飽以后，就開始聊起天來了。
“你在想什么，黑旋風(fēng)？你今天總是那么沉默寡言。”其中的一只烏鴉向他們的頭目問道。
“我在想，從前這個地方有一只母雞，她對自己的女主人非常喜歡，為了使女主人大喜過望，她就到倉庫的地板下面去孵一窩蛋，這些蛋是她早先藏在那里的。她一面孵蛋，一面樂滋滋地在想，女主人看到這些小雞將會多么興高采烈呀！當(dāng)然，女主人肯定會奇怪，母雞那么長時間沒有露面，到底藏到哪兒去了呢？她四處尋找，但是沒有找到。你能猜著嗎，長嘴巴，是誰找到母雞和雞蛋了呢？”
“我想我能猜得出來，黑旋風(fēng)，但是在你講了這個故事之后，我想我也要講一件類似的事情。你還記得黑奈里德莊園的那只大黑貓嗎？她對莊園的主人很不滿意，因?yàn)樗麄兛偸菗屪咚齽偝錾男∝�，并把他們溺死。只有一次她成功地把小貓藏了起來，那次她把小貓藏在屋外一個干草堆里。她為有這些小貓而感到心滿意足，但是我相信我比她從小貓那里得到了更多的歡樂。”
現(xiàn)在他們一下子變得歡天喜地了，每個人都開始侃侃而談。
“偷幾只小貓又算得了什么？”有一只烏鴉說。“有一次我追逐一只快成年的小兔，也就是說，那得從一個樹林追到另一個樹林�！�
還沒有等他說完，另一只就接過話茬兒說：“惹得雞和貓生氣也許會很有趣，但我發(fā)現(xiàn)，一只烏鴉能使人類感到擔(dān)心就更了不起。一次我偷了一只銀匙……”
現(xiàn)在男孩子覺得他再也受不了聽他們在那里饒舌了。
“烏鴉們，你們聽我說！”他說，“你們這樣大談特談你們的惡劣行為，我想你們應(yīng)該感到羞恥。我已經(jīng)在大雁群中生活了三個星期，從來沒有看見或聽說他們做過什么壞事。你們肯定是有了一個壞的首領(lǐng)，他竟然允許你們?nèi)尳偃ブ\殺。你們應(yīng)該開始過一種新的生活，因?yàn)槲铱梢愿嬖V你們，人類對你們的罪惡行徑已經(jīng)厭煩了，他們正在竭盡全力設(shè)法將你們清除掉。到時候你們就完蛋了�！�
黑旋風(fēng)和其他烏鴉聽到這些話簡直狂怒了，他們想撲上去把他撕成碎片。而遲鈍兒卻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咕咕地叫，站在男孩子跟前把他和烏鴉們分開了。
“噢，別這樣！別這樣！”他說，似乎很害怕。“你們想，要是你們在大拇指兒為我們搞到銀幣以前就把他撕成碎片，隨風(fēng)飄會說什么呢？”
“遲鈍兒，只有你才怕女人呢。”黑旋風(fēng)說。但不管怎么樣，他和別的烏鴉還是把大拇指兒放過了。
過了不多一會兒，烏鴉們又開始啟程飛行了。到目前為止，男孩子認(rèn)為，斯莫蘭并不是像他聽說的那樣貧瘠、荒蕪。雖然森林很多，山嶺連綿，但是河旁湖畔卻是耕地，他還沒有看到真正荒涼的景象。但是，越往內(nèi)陸飛行，村莊和房子也越稀少。最后，他是在名副其實(shí)的荒涼地帶上空飛行，除了苔蘚、荒野和刺柏樹叢外什么也沒有。
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但是烏鴉們到達(dá)那片灌木叢生的大荒漠時，天依然像白晝一樣明亮。黑旋風(fēng)派一只烏鴉先去報信，他已經(jīng)成功地把大拇指兒帶回來了。隨風(fēng)飄得到此信后，便帶著烏鴉山上的數(shù)百只烏鴉飛上前去迎接。在烏鴉們一片震耳欲聾的叫聲中，遲鈍兒對男孩子說：“你一路上非常幽默、快活，我現(xiàn)在真的喜歡你了。因此我想給你提出幾點(diǎn)忠告。我們一著陸，他們就會叫你做一件對你來說是很容易的事，但是你要謹(jǐn)慎行事�！�
不久，遲鈍兒把尼爾斯·豪格爾森放進(jìn)一個沙坑的底部。男孩子翻身落地，滾到一邊，躺在那里一動也不動，似乎他已經(jīng)是精疲力竭了。那么多的烏鴉在他的周圍撲打著翅膀，就像刮起了風(fēng)暴，但是他卻看也不看一眼。
“大拇指兒，”黑旋風(fēng)說，“快起來！你要為我們做一件對你來說很容易的事�！�
男孩子動也沒動，而是裝著睡著了。黑旋風(fēng)叼住他的一只胳膊，把他拖到沙坑中那個古老瓦罐跟前。
“起來，大拇指兒，”他說，“把這個罐子蓋打開！”
“你為什么不讓我睡覺？”男孩子說，“我實(shí)在太累了，今晚什么也不想干。等到明天再說吧！”
“把瓦罐蓋打開！”黑旋風(fēng)邊說邊搖晃著他，這時男孩子坐起來，仔細(xì)端詳那個瓦罐。
“我一個窮小孩怎么能打開這樣一個瓦罐呢？這瓦罐簡直和我一般大�！�
“打開，”黑旋風(fēng)再次命令道，“否則對你沒有好處！”
男孩子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地走到瓦罐跟前，在蓋子上胡亂摸索了幾下，便又垂下了手。
“我平時不是這樣虛弱無力的，”他說，“只要你們讓我睡到明天早晨，我想我一定有辦法把蓋子打開�！�
但是黑旋風(fēng)卻已經(jīng)不耐煩了，他沖上前去，對著男孩子的腿就啄。男孩子不能容忍一只烏鴉這樣對待他，他猛地掙脫對方，迅速向后退了兩三步，從刀鞘里抽出小刀對準(zhǔn)了前方。
“你最好還是小心點(diǎn)！”他對黑旋風(fēng)說。
黑旋風(fēng)也極為惱火，連危險都不顧了。他像一個什么也看不見的瞎子那樣向男孩子飛沖過去，結(jié)果正好撞在刀口上，刀子從眼睛里插進(jìn)了他的腦袋。男孩子立即抽回了刀子，而黑旋風(fēng)一撲翅膀倒在地上死了。
“黑旋風(fēng)死了！那個陌生人殺死了我們的頭領(lǐng)黑旋風(fēng)�！弊羁拷泻⒆拥膸字粸貘f大叫起來，烏鴉群中立刻爆發(fā)出可怖的喧鬧聲。一些烏鴉嚎啕大哭，一些烏鴉則叫喊著要報仇。他們一齊跑著或飛著撲向男孩子，遲鈍兒在最前頭。但他像往常一樣表現(xiàn)反常。他只是撲打著翅膀，用翅膀蓋住男孩子，不讓其他烏鴉接近他、啄他。
男孩子這時覺得，情況對他很不利。他既不能從烏鴉群中逃走，也沒有地方藏身。此時，他突然想起了瓦罐。他緊緊抓住蓋子一掀，蓋子打開了。他縱身一躍，跳進(jìn)瓦罐躲了起來。但瓦罐不是一個藏身的好地方，因?yàn)槔镞呇b滿了薄薄的小銀幣，他躲不到下面去。于是他彎下腰，開始將銀幣往外扔。
直到這個時候，烏鴉們還是密密麻麻地圍著他飛并且想啄他。但是當(dāng)他把銀幣往外扔的時候，他們立刻把報仇欲忘得一干二凈，而是急急忙忙地去拾銀幣。男孩子大把大把地往外扔銀幣，所有的烏鴉。是的，甚至包括隨風(fēng)飄在內(nèi)，都在撿錢，拾到銀幣的烏鴉以最快的速度飛回窩里，把銀幣藏起來。
男孩子把所有的銀幣都拋出來之后，探出頭來一看，發(fā)現(xiàn)沙坑里只剩下一只烏鴉，那就是翅膀上長著一根白羽毛、把他背到這里來的遲鈍兒。
“你幫了我一個你自己料想不到的大忙，大拇指兒，”那只烏鴉說，聲音和語氣跟以前決然不同了，“因此，我想救你的命。坐在我的背上，我要把你帶到一個躲藏的地方，這樣你今天夜里就安全了。明天我再想辦法讓你回到大雁那里去�！�
小屋
四月十四日 星期四
第二天早晨，男孩子醒來時躺在一張床上。當(dāng)他看到他是在一棟四周有墻、上面有房頂?shù)奈葑永飼r，他還以為是在家里呢。
“我不知道媽媽是否會馬上端著咖啡進(jìn)來�！彼稍谀抢锼坌仕�、自言自語地說。然后，他很快就想起他是在烏鴉山上一棟被人遺棄的房子里，是身上長著一根白羽毛的遲鈍兒前一天晚上把他背到這里來的。
男孩子經(jīng)過前一天的旅行感到渾身疲乏無力，他靜靜地躺著，等待答應(yīng)來接他的遲鈍兒，覺得非常愜意。
用格子布做成的帳子掛在床前，他拉開帳子觀察起房子來了。他突然覺得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房子。墻壁只是用幾排木頭做成的，緊接著就是房頂。房頂上沒有天花板，他一眼就能望見屋脊。房子很小，看上去好像是專門為他這樣的小人建造的，而不是為正常人建造的。但是，爐灶和煙囪卻很大，他覺得他沒有見過比這更大的了。房門是在爐子旁邊的一堵山墻上，而且很窄，似乎更像是一個豁口。在另一堵山墻上他看見有一個又矮又寬的窗子，上面有許多方格玻璃。屋內(nèi)幾乎沒有一件可以移動的家具。一邊的長凳和窗子下的桌子也是固定在墻上的，甚至他睡的那張大床和那個色彩繽紛的櫥柜也是固定的。
男孩子不禁想知道誰是這棟房子的主人，為什么現(xiàn)在又遺棄了它�？礃幼右郧白≡谶@棟房子的人還打算回來�？Х葔睾椭笾嗟腻佭�放在爐子上，爐子里還有一些木柴；火鉤子和烤面包用的鐵鏟立在墻角里；紡車放在長凳子上；窗子上方的木架上放著幾團(tuán)麻線和亞麻、幾個線穗子、一支蠟燭和一盒火柴。
總之，種種跡象表明，房子的主人還是準(zhǔn)備回來的。床上還有被褥，墻上仍然掛著長長的布條，上面畫著三個騎馬的人，他們叫卡斯帕、麥爾希龍和巴爾塔薩①。屋里有許多地方畫著同樣的馬和騎士，他們在整個房子里馳騁，甚至還要跑到房梁上去。
但是在房頂上男孩子發(fā)現(xiàn)了一件東西，他立刻精神振奮起來了。那是掛在鐵鉤上的幾塊干面包。雖然這面包看上去已經(jīng)放了很長時間了，而且有的已經(jīng)發(fā)霉了，但畢竟還是面包。他用烤面包的鏟子敲了一下，有一塊面包掉了下來。他一邊吃，一邊把他的口袋裝得滿滿的。雖說面包又于又硬而且還長了毛，但是其味道卻是出奇的可口。
他又四周環(huán)顧了一遍房子，看看是否有什么有用的東西他可以帶走的。
“既然這里沒有人管，我還是需要什么就拿什么吧�！彼�。但絕大多數(shù)的東西又大又笨重，唯一他能拿得動的也許是幾根火柴。
他爬上桌子，借助帳子使勁一蕩，便上了窗子上面的木架。正當(dāng)他站在那里，往他的口袋里裝火柴的時候，身上長著白羽毛的烏鴉從窗戶飛進(jìn)來了。
“咳，我終于來了，”遲鈍兒落在桌子上說，“我不能早點(diǎn)到這里，是因?yàn)榻裉煳覀優(yōu)貘f選舉了一位新的頭領(lǐng)代替黑旋風(fēng)�！�
“那你們選舉誰啦？”男孩子問道。
“嗯，我們選了一只不允許進(jìn)行掠奪和從事不法活動的烏鴉。我們選擇了過去被稱為遲鈍兒的白羽卡爾木�！彼卮鸬�，同時挺直身子使自己看起來完全像個君主的架勢。
“這是一個絕好的選擇�！蹦釥査拐f，向他表示祝賀。
“你也許應(yīng)該祝我運(yùn)氣好。”卡爾木說，接著他就向男孩子講述了過去他與黑旋風(fēng)和隨風(fēng)飄相處的日子。
正在這時，男孩子聽到窗外有一種他覺得很熟悉的聲音。
“他是在這里嗎？”狐貍問道。
“是的，他就藏在里邊�！庇幸恢粸貘f回答說。
“小心，大拇指兒！”卡爾木喊道�！半S風(fēng)飄和狐貍正站在窗外，狐貍想要吃掉你�！�
他還沒有來得及多說一句，狐貍斯密爾已經(jīng)朝窗子猛沖過來。腐朽的舊窗欞子被撞斷了，轉(zhuǎn)眼間斯密爾已經(jīng)站在了窗子下的桌子上。白羽卡爾木還沒有來得及飛開，就被他一口咬死了。然后他又跳到地上，四處尋找男孩子。
男孩子想藏到一大團(tuán)線后面去，但是斯密爾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正拱著腰準(zhǔn)備做最后一個沖刺。房子既小又矮，男孩子明白狐貍可以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能抓到他。但此時此刻，尼爾斯也并不是沒有自衛(wèi)的武器。他迅速劃亮了一根火柴，點(diǎn)燃了線團(tuán)，當(dāng)線團(tuán)燒著以后，他就把它扔到狐貍斯密爾的身上。狐貍被火包圍，驚恐萬分。他再也顧不上男孩子了，而是發(fā)瘋似地沖出了房子。
但是，男孩子雖然避免了一場災(zāi)難，卻陷入了一場更大的災(zāi)難。他扔向斯密爾的線團(tuán)上的火焰蔓延到了帳子上，他跳到地上，想把火撲滅，但火已開始熊熊燃燒起來了。整個小屋霎時充滿了濃煙，站在窗子外面的狐貍斯密爾開始明白屋內(nèi)的情況了。
“好啊，大拇指兒，”他高興地喊道，“現(xiàn)在你選擇哪條路呢，是在里邊讓火活活燒死，還是出來到我這兒來？當(dāng)然，我會美美地把你吃掉的，不管你怎么死，我都會同樣感到高興的�！�
男孩子不得不認(rèn)為狐貍說得有理，因?yàn)榛饎菡谘杆俾樱麄�床都在燃燒，濃煙從地板沖天而起，火舌順著掛在墻上的布條從一個騎士爬到另一個騎士的身上。男孩子跳到爐子上正想打開烤爐的火門，這時他聽見鑰匙慢慢轉(zhuǎn)動鎖眼的聲音�？隙ㄊ怯腥藖砹�。在這極度困難中他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高興。房門終于被打開時，他早已站在門檻上了。他看見兩個小孩子正面對著他，但他沒有時間去觀察這兩個孩子看見房子著火時的表情，而是擦身而過，跑到了門外。
他不敢跑遠(yuǎn)。他顯然知道狐貍斯密爾就在附近等著他，他也懂得他必須呆在這兩個孩子的附近。他轉(zhuǎn)過頭去看看這兩個孩子究竟是什么樣的，但是看了還不到一秒鐘就朝他們跑去并且喊道：“喂，你好，放鵝姑娘奧薩！喂，你好，小馬茨！”
因?yàn)楫?dāng)男孩子看見這兩個小孩時他完全忘記了他是在什么地方。烏鴉、熊熊燃燒的房子和會說話的動物都從他的記憶中消失了。他似乎正漫步在西威曼豪格一塊莊稼已收割完了的田野上，放著一大群鵝，而在他旁邊的一塊地里，也正是這兩個孩子在放鵝。他一看見他們便跑上多石的田梗，喊道：“喂，你好，放鵝姑娘奧薩！喂，你好，小馬茨！”
但是，當(dāng)這兩個小孩看見這么小的一個家伙伸著雙手向他們跑來時，嚇得魂不附體、面如土色，緊緊地抱在一起，倒退了幾步。
當(dāng)男孩子察覺到他們的恐懼表情時，他猛然醒悟了過來，想起了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當(dāng)時他認(rèn)為再也沒有比讓這兩個小孩看到他被人施了妖術(shù)，變成了小精靈更糟糕的了。不再是人的羞愧和悲痛壓倒了他。他扭頭就跑，至于跑到哪里去，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當(dāng)他跑到荒野上時，等待他的卻是令人高興的相遇。因?yàn)樗诠嗄緟仓须[隱約約地看到了一個白色的東西。白雄鵝在灰雁鄧芬的陪伴下正朝他這邊走來。當(dāng)白雄鵝看見男孩子在沒命地奔跑時，以為有可怕的敵人在后面追趕，他飛速地把小男孩放在自己的背上，帶著他飛走了。
－－－－－－－－－－－－－－－－－－－－－－－－－－－－－－－－－－ ①他們是耶穌出生后到耶路撒冷去祝賀的三位賢士。見圣經(jīng)《新約全書》的《馬太福音》第二章“耶穌降生博士來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