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夜里要干這件事。”兩天以后安德爾斯說。
把“偉大的木姆里克”轉(zhuǎn)移到西克斯滕的地球儀里,由于種種原因不能馬上辦到。第一,得等到有滿月。必須是滿月:只有滿月的月光下一切才顯得魔幻和迷人,而且房間里才可以不用點燈。第二,近來郵局局長家來了兩位客人,是兩位西克斯滕的年輕姨媽。
“住著姨媽的房子里不能鉆進去,”卡萊問安德爾斯他到底干不干的時候,安德爾斯說,“你要知道,房子里人越多危險越大,只要一個人醒來,事情就全毀了。”
“這也對,女人有時候睡得極其警覺!笨ㄈR同意他的說法。
因此叫西克斯滕都感到奇怪,他們不時問他姨媽好嗎,還要待多久。最后他聽煩了。
“你們老姨媽姨媽的纏著我干嗎?”當安德爾斯問到上百次的時候,西克斯滕叫了起來!八齻兊K著你還是怎么的?”
“你說到哪兒啦,當然不礙著我什么。”安德爾斯短短地回答了一句。
“好了……”西克斯滕說,“她們大概星期一走。相當可惜,我很喜歡她們,特別是阿達姨媽。她們一直待在家里,不象瘋子似地滿城跑,我看她們礙不著誰!
給這么頂了一次,安德爾斯再也不敢問了:這會引起懷疑的。
星期一到了。安德爾斯親眼看見郵局局長太太陪著自己的兩個妹妹去趕早班火車。夜里將要月圓。
“今天夜里!”安德爾斯拿定了主意說。
孩子們坐在面包師傅園子的亭子里吃新鮮小面包,是埃娃-洛塔向她好心腸的爸爸討的。
紅玫瑰的人剛才走過。他們上他們在“莊園”的新司令部去。警察們走了,“高草原”又是那么一片寂靜,好象它的安寧從來沒有被比紅白玫瑰戰(zhàn)爭更厲害的事情破壞過。“莊園”當避難所太合適了,誰也不會不喜歡它,紅玫瑰的人拼命要忘掉前些日子在這兒附近發(fā)生的事情。
“你們要挨揍就上‘莊園’來吧!”西克斯滕走過面包師傅的園子時叫道。
埃娃-洛塔哆嗦了一下。她怎么也不想到“莊園”去!
“唉喲,我飽成什么樣子了!”紅玫瑰的人走后,卡萊嘆了一口氣,可同時又在啃第六個面包。
“你算什么!我飽才是真的!”安德爾斯拍拍自己的肚子說,“倒也不錯,要不我家里中飯又吃燉鱈魚!
“吃魚會變得非常聰明,”埃娃-洛塔想起來!澳阍摱喑詿貅L魚,安德爾斯。”
“那還用說!首先我想知道,我要聰明得吃多少魚!
“這要看一個人原先有多聰明,”卡萊插進來說!氨确秸f象你這樣,安德爾斯,就需要每星期吃一條中等膘頭的鯨魚。”
在安德爾斯追著卡萊繞亭子跑了三圈,重新恢復和平以后,埃娃-洛塔說:“倒很想知道今天郵箱里有什么新禮物沒有。最近我收到了一共三公斤巧克力糖。我不明白人們是怎么想的!只好打電話給郵局去訴苦了!
“你別再提巧克力糖了。”安德爾斯反胃地說。
卡萊支持他的說法。
他們到現(xiàn)在為止勇敢地對付了向埃娃-洛塔涌來的大量糖果,可現(xiàn)在他們一塊也吃不下去了。
埃娃-洛塔已經(jīng)從掛著郵箱的園子矮門回來,手里拿著一個封嚴的信封。她打開信封——唉喲,不用說,又是一塊巧克力糖!一大塊高級的奶油巧克力糖。
卡萊和安德爾斯看著它象看蓖麻油似的。
“去它的!”他們異口同聲地叫起來。
“唉呀,多不害臊!”埃娃-洛塔氣憤地說,“有一塊最差的水果糖你們也會喜歡的!”
她把這塊巧克力糖一分為三,給大家一人一塊。兩個朋友只好收下——一點也不高興,只是為了不叫埃娃-洛塔生氣——隨手就把巧克力糖塞進本來已經(jīng)漲鼓鼓的口袋。
“這就對了!卑M蓿逅f,留著到挨餓的日子吃。
她用信封做了個小紙球,把它扔過圍墻,扔到外面街上。
“咱們?nèi)サ抛孕熊嚭陀斡景。今天大概再想不出什么花樣來了!笨ㄈR提議說。
“又是你說得對,”安德爾斯同意說,“咱們簽訂停戰(zhàn)協(xié)定,到晚上為止,到那時……”
過了兩分鐘,等本卡上這兒來,想用適當?shù)脑捨廴璋酌倒逅麄,好激發(fā)起他們的好戰(zhàn)精神時,亭子里已經(jīng)空了。只有一只小鹡鸰待在秋千上啄著面包屑。
半夜,圓圓的月亮出來了。卡萊和埃娃-洛塔安睡著?砂驳聽査箾]睡。說得準確點,他照平常的時間上床,盡力用最特別的方式打呼嚕,要讓他的爸爸媽媽以為他睡著了?蛇@反而使得他媽媽不安了起來問他:“你怎么啦,孩子,不舒服嗎?”
“不是!卑驳聽査拐f,接下來就不那么拼命地打呼嚕了。
最后他從弟弟妹妹斷斷續(xù)續(xù)的輕輕呼嚕聲和爸爸媽媽均勻的呼吸聲中知道,大家都睡著了。安德爾斯小心地跑進廚房,他的衣服放在那兒的椅子上。他趕緊脫下睡衣。瘦骨嶙嶙的身子上脫得一絲不掛。他仔細地諦聽著。周圍靜悄悄的……他這才很快地穿上長褲和襯衫,一點聲音也沒有地下了樓,跑上面包師傅家的頂樓,拿出了“偉大的木姆里克”。這一切只有幾分鐘。
“噢,‘偉大的木姆里克’,”安德爾斯悄悄地說,“用你強有力的手掌保佑咱們吧!要不咱倆都會完蛋!
安德爾斯光穿一件襯衫,在夜間的涼意中微微哆嗦。再加上他有點害怕:深夜周圍的人都睡了,這種時候他不大在街上走。
安德爾斯把“偉大的木姆里克”緊緊捏在手里,跑上埃娃-洛塔那個小橋。岸上的樹木象是完全黑的,可河水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
“咱們很快就到目的地了,噢,‘偉大的木姆里克’。”他好歹先輕輕說一聲,省得“偉大的木姆里克”不放心。
對,他們當真很快就來到目的地。郵局局長的家已經(jīng)出現(xiàn)——又黑又靜。周圍靜悄悄的,只有蟋蟀在唧唧地叫。
安德爾斯想,這座樓里至少也有一扇窗子開著。他沒想錯。廚房的窗子敞開著。象安德爾斯這么一位伶俐的運動員,爬上窗臺鉆進廚房簡直不算一回事。為了空出雙手,他把“偉大的木姆里克”塞進口袋里。當然,“偉大的木姆里克”在口袋這種地方并不合適,可又有什么辦法呢!
“對不起你了,噢,‘偉大的木姆里克’!卑驳聽査拐f。
他在口袋里動動手指頭,摸著一塊粘糊糊的東西。這是巧克力糖!安德爾斯很高興。他這時候不象上午那樣挑剔了。嗐 ,這塊粘糊糊的東西可好吃了!不過他先得做他特地上這兒來做的事情。安德爾斯把“偉大的木姆里克”轉(zhuǎn)移到另一個口袋里,舔干凈手指頭,堅決地爬過窗臺。
一聲震耳的吼叫差點沒把他嚇昏。貝波!他把貝波完全給忘了!他忘了這窗子正是給貝波開著,讓它夜里必要時可以出去的。
“貝波,”安德爾斯悄悄地求它說,“貝波,不過是我啊!”
貝波馬上認出了,這是主人常常帶著回家的快活孩子們當中的一個,于是吼叫聲變成了快活的汪汪叫。
“噢,親愛的好貝波,請你住口好不好?”安德爾斯繼續(xù)求它。
可貝波認為高興就應該表示出來,那就是叫和搖尾巴,它于是拼命地汪汪叫和搖尾巴。
安德爾斯毫無辦法,只好從口袋里掏出巧克力糖塞給貝波。
“吃吧,只要你不叫!”他輕輕地說。
貝波把巧克力糖聞了一陣。它認為它表示歡迎的時間已經(jīng)夠了,已經(jīng)配得上這一家的威風氣派了,于是它停了叫,心滿意足地趴下來準備好好地享受客人給它的這頓粘糊糊的好菜,——客人顯然是感謝它的熱烈歡迎。
安德爾斯松了口氣,輕輕地打開進前廳的門。那兒有樓梯上二樓,F(xiàn)在只要……
正在這時候上面?zhèn)鱽砟_步聲。有人拖著沉重的步子下樓來了。是郵局局長本人,穿著到腳跟的寬大睡袍!貝波的叫聲吵醒了他,他要來看看是怎么回事。
安德爾斯立刻一動也不動?伤R上醒悟過來,連忙鉆到門廳角落掛著的那些大衣后面去。
“要是我經(jīng)過這一切而不發(fā)瘋,就說明我是個真正的英雄了!”他藏好了以后想。
直到這時候他才想到,郵局局長一家人大概絕不喜歡有人夜里爬窗子進他們家。對于西克斯滕來說這是普通事,他對玫瑰戰(zhàn)爭習慣了,可對于郵局局長來說就不同。
一想到發(fā)現(xiàn)他以后會把他怎么樣,安德爾斯簡直發(fā)起抖來。
“但愿他不會發(fā)現(xiàn)我,但愿他不會發(fā)現(xiàn)我!”就在郵局局長生氣地嘮叨著在他旁邊走過的時候,安德爾斯瞇縫著眼睛在心里說。
郵局局長打開廚房的門。沐浴著月光的貝波趴在那里看著他。
“小寶貝,”郵局局長說,“半夜三更的你叫什么?”
貝波沒回答。它小心地把爪子放在人家請它吃的這塊好吃的粘糊糊東西上。都因為它主人的爸爸有時候會做出寫奇怪的事來。還不過是昨天,貝波趴在客廳地毯上正打算舒服地享受一塊好極了的肉骨頭,他卻給搶走了。誰知道他會怎么對待現(xiàn)在這塊好吃的東西。為了預防萬一,貝波只是打了個哈欠,用不理睬的樣子回頭看著他。郵局局長安心了,可還是探出身子朝窗外看了看,“這里有人嗎?”他輕輕地叫了一聲。
只有夜間的風聲回答他。郵局局長聽不見安德爾斯在他家一個角落里咕嚕說:“沒有,沒有,什么人也沒有。我向你保證——一個人也沒有!”
安德爾斯在他藏身的地方躲了很久。在還沒有斷定郵局局長確已睡著的時候,還是不動為好!這么等著實在乏味得叫人受不了。他已經(jīng)覺得,他青春最美好的時刻就這樣裹在這些毛皮大衣里度過去了,毛皮弄得他的鼻子發(fā)癢。對于象安德爾斯這樣好動的孩子來說,還有什么比等待更糟糕的事呢!最后他再也忍不住了,就從他的角落里走出來,開始小心地上樓。他走一分鐘就停下來一次,側(cè)耳細聽,可四周一片寂靜……
“一切順利!”安德爾斯用天生的樂觀精神斷定說。
可西克斯滕房間的那扇嘰嘰嘎嘎直響的門怎么辦?他抓住門把手,小心翼翼地轉(zhuǎn)了一下……很好——門一點兒也沒嘰嘰嘎嘎響!它毫無聲音地輕輕打開了。它顯然剛上了油。
安德爾斯冷笑了一下。西克斯滕給門加油是自取滅亡。多好的敵人!你只要把困難暗示一下,他們就拼命給你幫忙,讓你更方便地去擺布他們。
“謝謝,親愛的西克斯滕!卑驳聽査瓜胫,看看床,那兒睡著這個倒霉的人,他根本沒有想到“偉大的木姆里克”今夜要待到他家里來。
地球儀在五斗柜上,被月光照得很亮。安德爾斯靈活的手很快就把它擰開了。給“偉大的木姆里克”待的最好的住所!他把護身符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來,放到它這個新住所里。
“只好委屈你在這里待一陣了,噢,‘偉大的木姆里克’,”一切做完以后,安德爾斯說!澳阒缓迷谶@些不知道法律的偶像崇拜者之間待很短的一段時間!白玫瑰騎士們很快又會來把你帶回基督教徒和平常人的懷抱里去的!
五斗柜上離地球儀不遠,有一把剪刀。安德爾斯看見它,忽然想起一件事:古時候偵察員來到睡著的敵人的營地里,總要剪下敵人的一小塊斗篷——至少小說里是這么說的。這一戰(zhàn)利品可以作為確證,證明敵人當時已經(jīng)操在你的手里,只是由于你的寬宏大量才沒有殺死他。第二天你可以把這塊東西在你的敵人面前揮動,大叫著說:“快叩頭!謝謝我沒有要你的命吧,懦夫!”
安德爾斯正是打算這么辦。西克斯滕雖然沒有斗篷,可是有很美麗的紅色額發(fā)。安德爾斯準備弄到他一小撮額發(fā)作為戰(zhàn)利品。總有一天“偉大的木姆里克”可靠地藏在另一個地點。到那時候紅玫瑰方面要喝干這杯恥辱的酒!他們將聽到“偉大的木姆里克”曾經(jīng)在地球儀里這個痛苦的事實!他們將看到白玫瑰司令就著滿月的月光從紅玫瑰司令的頭上剪下來的一撮額發(fā)。
雖然滿月的月光根本沒照到西克斯滕——床在墻邊暗處——可這沒使安德爾斯感到為難。他一只手拿剪刀,另一只手去摸索西克斯滕的額發(fā)。
紅玫瑰司令毫無自衛(wèi)能力。他的頭躺在枕頭上!安德爾斯小心地可是牢牢地捏住他一撮頭發(fā)喀嚓一剪就剪下來了。
可是在半夜的寂靜中忽然響起一聲很響的大叫。這是怎么回事?安德爾斯聽到的不是變嗓時期的男孩子很粗的聲音,而是很尖的女人聲音!血在安德爾斯的血管里停止了,他嚇得手足冰涼,一下子向房門沖去。他從樓梯欄桿上滑下來,接著推開廚房門,兩步就跑到窗口,跳了出去,快得象有一群鬼在追趕他。他就這樣跑到橋邊。最后他停下來稍微喘了一口氣。那撮卷發(fā)他依舊捏在手里,路上沒舍得把它扔掉。
安德爾斯站在那里喘著大氣,不愉快地看看手里那撮倒霉的頭發(fā)。這金黃色的卷發(fā)無疑屬于姨媽中的一位。誰知道他怎么搞的。顯然只有一位姨媽坐早車走掉,可誰又知道這一點呢!他本來說過,到滿是姨媽的房子里去會有生命危險,難道不是說對了嗎?多么可恥,可恥極了!去獵取紅玫瑰首領(lǐng)的帶頭發(fā)的頭皮,卻拿著姨媽的金黃頭發(fā)回來!安德爾斯一生中還一次也沒蒙受過這種恥辱,不行,這種事他對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能講!這將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秘密,他將把它帶入墳墓。
現(xiàn)在得扔掉這撮卷發(fā),越快越好!安德爾斯把手伸出橋欄桿,張開手指頭。黑色的河水靜靜地收下這奇怪的禮物,在橋下安靜地潺潺流淌,好象沒發(fā)生過什么特別的事情似的。
郵局局長家里鬧翻了天。局長夫妻嚇壞了,馬上跑來看阿達姨媽。連西克斯滕也從他的頂樓房間跑下來。姨媽們來了,他暫時住到上面去。
郵局局長問阿達姨媽為什么半夜三更這樣可怕地狂叫起來。“因為有賊!卑⑦_姨媽斷定說。郵局局長把整座房子的燈都點亮了,每個角落都搜遍,可什么賊也沒找到。銀餐具都在。只是少了貝波,可它準是照常上園子里走走去了。阿達姨媽怎么不知道呢——要真有賊,貝波早就汪汪叫大家了。她準是做惡夢,就不過是這么回事。他們拼命安慰她,勸她重新睡下。
可阿達姨媽一個留下來,怎么也睡不著。她太激動了。不管大家怎么說,她堅信房間里來過人。阿達姨媽抽起香煙來,稍微安靜了一些,接著拿出小鏡子,要照照她漂亮的臉上有沒有留下什么經(jīng)過震驚的痕跡。
她一眼就看見了。是留下了痕跡。她如今有了新的發(fā)式!一大撮頭發(fā)被剪掉了,變成了有趣的小劉海。
阿達姨媽嚇壞了,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可她的臉漸漸露出笑容。一個瘋子半夜里沖到屋子里來,只為了剪下她的一撮頭發(fā)!
不少男人過去為了阿達姨媽也做瘋事,她見慣了,可這一個好象打破了記錄。她拼命想這個暗暗追求她的人是誰。唉,這始終是個謎,她怎么也猜不出來。不過不管這個人是誰,阿達姨媽決定原諒他。對,她絕不把他說出來!讓大家以為這些事全是她做夢想出來的吧。
阿達姨媽嘆了口氣,躺下來。早晨得上理發(fā)店修修她的劉!晕⑿抟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