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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三多遠遠地站住,雖然還很早,七連的空地上已停著兩輛車,一輛是越野車,上邊坐著袁朗和成才,那是來接他的;一輛是卡車,是來接收營房的,有很多兵正在車下列隊。
許三多拿著他的背包出來,在自己的連旗下站住了。一名軍官在他身邊等待著,他的那一隊士兵,也站在空地里等待著。
許三多緩慢而凝重地開始敬禮。
“許三多,給大家說點什么!蹦擒姽汆嵵氐卣f。
許三多愣了一下,他不是個會說話的人。
他說:“我不會講話!
“隨便說,他們都是院校出來的,你給他們上上課吧!蹦擒姽賶旱土寺曇簦澳愕氖挛腋麄冎v過了,都是院校生,佩服壞了!
許三多愕然了,他看看那些年青的臉,目光里居然像認識他很久的樣子。
許三多對視著那幾十雙眼睛,他說:“歡迎來這。我一直在等你們,等到你們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要走了。以后這里就是你們的了。以后對這個地方來說,我們就是老家伙了……我不知道該說什么……這是我這些年說得最多的話,有時是因為嘴拙,有時……真是覺得說不如不說!
他站在那,看著他的連旗,很長時間的沉默,但并不是很長時間的冷場。
“我的父親跟我說,好好活。我的班長跟我說,做有意義的事情。我是個笨人,偶爾做對一件事會讓旁邊人都替我慶幸。我只好跟我說——尤其在這個要走的時候更得對自己說——好好活,就是做有意義的事情。做有意義的事情,就是好好活——這是傻話,傻人對自己說話……聰明人可能用不上,聰明人會問什么是意義……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你們用不上!痹S三多苦笑,并且真真正正地亂了陣腳,“你們都有文化,當(dāng)然不會有我這樣的笨人!
“有!我就是。”
“我也是。”
“都是。”
隊列里一陣喧囂。
許三多愣了一會兒,敬了個禮:“那就好……我走了……該走了,有人在等我!
許三多頭也不回地走向袁朗的車,他不敢回頭。
袁朗為他將車門拉開,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許三多他不是上車而是退上車,幾乎是手足無措,所有士兵敬禮,然后是最莊重的注目禮,那讓許三多的頭撞在車頂上。
袁朗將車倒到車道上開始行駛。
許三多木然地將頭轉(zhuǎn)開,逃避著那個注目禮。
袁朗:“說得很好,我也受教。”
許三多:“?不會的!彼诰趩屎突炭种锌粗撈哌B離開自己的視線。
駛過敬禮的哨兵,駛出大門。上了中間那條道,兩個兵呆坐著。
出了團部有三條路,許三多他們走的仍是中間那條。通向軍用車站,軍用機場,更多的軍隊,更多的血、淚、汗。
陸航機場,袁朗的越野車通過機場口的哨卡,駛上跑道旁的便道,駛向一架正待發(fā)的輕型直升機。
“我們是要坐這個走嗎?”成才簡直不敢相信?匆娫市π,成才壓抑不住地笑了,他捅了一下許三多,許三多不動窩,他索性癢癢許三多,許三多這才忍不住笑了起來。
袁朗將車停下。駕駛員看看表:“準(zhǔn)時!闭f著上了直升機。
袁朗:“五分鐘后登機。成才拿行李,許三多別動!
成才:“是!边@對他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從車后廂拉出行李往飛機上送。
許三多沉悶地坐著。
袁朗下車,倚在車門邊,也就是許三多旁邊,看著機場人員作起飛前的準(zhǔn)備。
袁朗:“你越來越少跟我說話了,而且我肯定,不是因為上下級關(guān)系!
許三多:“我就話少!
袁朗:“那個人叫什么?”
許三多愕然了一下。
許三多:“誰?”
袁朗:“讓你討厭我的那個人,他叫什么?”
許三多:“我沒有討厭你!
袁朗:“讓你把我當(dāng)另一種人的那個人,是你想拖著掙扎著過終點的那個兵嗎?他叫什么?”
許三多:“伍六一。”
袁朗掏出一個本,鄭重地記下那個名字。
袁朗:“番號?”
許三多:“三五三團一營機步一連三班班長……以后是司務(wù)長!
袁朗邊記邊苦笑:“司務(wù)長……我很抱歉。你覺得不公平?”
許三多:“沒有……我只是覺得……您知道您提供的這個機會對一個士兵來說有多不容易嗎?……太不容易了。”
袁朗:“我知道,他把本收了起來!
許三多猶豫一會兒:“那樣有用嗎?我是說,還會回這來選拔嗎?”
袁朗:“不會了,下次會換支部隊!
許三多:“那記上有什么用?”
袁朗:“為了哄你,我給自己記的。我習(xí)慣記下一些士兵的名字,后來發(fā)現(xiàn)太多了,只好用本記!
許三多:“記什么?”
袁朗:“尊敬,遺憾和尊敬,登機!
他走開,許三多跟著下車。
他不可能解決六一的現(xiàn)實問題,就像他不可能讓六一的腿恢復(fù)如初。但記下那幾個字,讓他又回到我的世界,不過我現(xiàn)在知道,他和我不是一種人。
直升機升空,在空中盤旋,懸停。
直升機已經(jīng)將許三多和成才帶到一個生平從未達到過的高度,高到機翼下的城鎮(zhèn)像是一個小小的棋盤,而遠處的草原已經(jīng)成了一個穹形。
成才驚喜地叫道:“機步團!”
確實,機翼下出現(xiàn)了兩人待了三年的團隊,看著那些螞蟻大小的士兵和瓢蟲一般大小的戰(zhàn)車,成才又喊起來了:“許三多,你說他們知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在他們頭上?”
許三多想了想,說:“不知道吧。”
成才說:“我真想往下邊扔個什么,好讓他們知道知道。”
許三多信以為真,忙說:“會砸到人的!
成才說:“想想咱們來的時候坐悶罐子!咱們走的時候直升機!更遠的路,看更多東西!許三多,老A,以后我們要習(xí)慣從這上邊看東西!”
袁朗聽了不覺一笑,敲打一下駕駛員,那意思就他倆明白。
駕駛員朝后瞄了一眼:“兩位,飛得還穩(wěn)吧?”
“挺穩(wěn)!特穩(wěn)!”成才依然興奮著。
“不暈吧?”
許三多搖搖頭,說:“不暈!
成才也說:“一點不暈!”
“那就好,F(xiàn)在可以暈了!蹦邱{駛員什么招呼都沒打,飛機忽然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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