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發(fā) 內森·杜爾
我走進昏暗的店鋪,形銷骨立、蓬頭垢面。理發(fā)師擰開開關,一個歌手開始在老式收音機里輕聲歌唱,電風扇在頭頂吱吱作響,傳遞著一絲生機。我想要怎樣,不知道。幾個月前我就停止打理,現在,我的臉上,荒草叢生。
理發(fā)師點頭示意,我輕嘆一聲,坐下。他用噴壺打濕我的頭發(fā),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然后我的頭開始眩暈,驚恐和悲傷又開始灼燒我的喉嚨。
幾個月前,佛羅里達的醫(yī)生告訴我,父親病重。在X光下,能看到幽靈般的海星狀物體繞在他的脖子上,同時緊緊糾纏著連接頭部與心臟的血管。
現在的我依舊提心吊膽,剪刀的聲音又將我?guī)У结t(yī)院里。我睜開眼睛看到一片片的頭發(fā)墜落在地,理發(fā)師從紙袋里取剃須刀,然后我覺得我似乎又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看到手術刀片侵入骨節(jié),我?guī)缀鯂I吐。
幾個月前的手術盡可能多地切除了父親的腫瘤,但仍為時已晚,癌細胞已經擴散到骨骼和血液。父親躺在醫(yī)院病床上,脖子上巨大的傷口讓他再也無法吃飯和說話。我們晝夜守候,為他準備化療。房間里一直回蕩著醫(yī)療蜂鳴器和警報的聲音。同時,他的胃里注進流質食物,我們不斷輪流擦拭他發(fā)燙的額頭。我看到他因疼痛而深凹進去的眼球,他在無聲地尖叫。
幾個月后的現在,在理發(fā)師的椅子里,我的牙齒仍在不斷打戰(zhàn)。身高6尺2的父親,是一個典型的熱愛生活、享受生活的老人。他生活井井有條,喜歡閱讀,衣著考究。所以當幾年后,我看到在病床上的他時,才會受到如此大的打擊。他的胳膊虛弱地低垂著,因為疼痛而神志不清,變形的眼鏡掛在鼻子上。我將毛巾放入溫水中,在他臉上涂上剃須膏,這是一個緊張的時刻,父親一直對剃胡須要求嚴格,但現在,由于他使用的那些血液稀釋劑,我不僅不能保證達到他的標準,而且一個極小的失誤都會導致他流血致死,此時不允許有任何閃失,在醫(yī)院的那些緊張的日子里,容不得半點閃失。我們竭盡了所能,然而,幾個星期后,父親還是離開了,在59歲的年紀。
痛苦的不僅僅是因為父親的離世,因為每個人最終都要離開。痛苦還體現在,我們這些在醫(yī)院竭盡心力地活著的人,要試著擺脫那白色的房間,試著讓生活恢復正軌。我嘗試了,但似乎消失的只是一天天的時間。
鋒利的刀片滑過我的皮膚,理發(fā)師將我的頭側向一邊,靈活的手腕翻動對付著我荒草般的毛發(fā)。他用兩根有力的手指扶穩(wěn)我的耳垂,沿著臉頰到下巴劃出完美的線條。收音機里的歌手開始歡歌,理發(fā)工具在墻上整齊地排列,陽光開始從敞開的大門里傾瀉進來。胡須被很熟練地修剪,我都記不清上一次這樣精細的打理是什么時候,我的心情突然變得有些愉悅。
終于修剪完畢,我看見鏡子中的自己,這是一位失去父親的兒子,同時也是一個有了新發(fā)型的年輕男子——我似乎從來沒有這樣修飾整齊過。理發(fā)師滿面笑容地打量著他的作品,啟動吹風機,然后放下工具在我的頭發(fā)上涂檸檬發(fā)油。荒草般的毛發(fā)被修剪掉了,我即將去面對嶄新的一天。是的,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
(選自《意林》2011年第20期)
16、如何理解小說結尾句“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4分)
17、試分析小說以“理發(fā)”為標題的好處。(5分)
18、為什么要插敘父親“是一個典型的熱愛生活、享受生活的老人”?(6分)
參考答案:
16、答案:這句話一方面說的是幾個月未經打理的“我”,早已蓬頭垢面,荒草叢生,不成人形,不得不前來來理發(fā)。(2分)另一方面,理發(fā)理的不僅是毛發(fā),還象征著剪去因喪父帶來的煩惱與痛苦,走出陰霾,脫胎換骨,讓生活恢復正軌。(2分)
(評分細則:能夠從表層意思與深層意思兩方面作答,意思對即可。)
17、答案:“理發(fā)”是小說行文的線索,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1分)文章將“理發(fā)”前后“我”所在的環(huán)境、人物形象的變化進行對比,有利…中考小說閱讀訓練專題參考答案(100則)…老人,從側面反映出“我”也是熱愛生活的人,為“我”最終通過“理發(fā)” 改變形象,告別失父之痛、走出人生陰霾、去迎接新生活埋下了伏筆,暗示了小說結局(2分)。
(評分細則:能夠從豐富內容、照應開頭、暗示結局三個方面作答,意思對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