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草堂筆記·天女》“ 林教諭清標言”原文與翻譯

林教諭清標言：曩館崇安，傳有士人居武夷山麓，聞采茶者言，某巖月夜月歌吹聲，遙望皆天女也。教諭林清標說：過去，他住在福建崇安縣，傳說有位住在武夷山麓的讀書人聽采茶人說，在一個山巖上，月明之夜常有歌唱和吹奏聲。遠遠望去，都是些天上仙女。

士人故佻達，乃借宿山家，月出輒往，數(shù)夕無所遇。這讀書人本就放蕩輕薄，借宿在山里人家，每到月出就上山巖去，一連幾個夜晚，什么都沒遇見。

山家亦言有是事，但恒在月望，歲或一兩聞，不常出也。士人托言習靜，留待旬余。山里人也說有這回事，但通常在每月十五時出現(xiàn)，一年也就能聽到一兩次，不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讀書人借故說自己喜歡清靜，留下來又住了十余天。

一夕，隱隱似有聲，乃潛蹤急往，伏匿叢薄間。有一夜晚，他隱隱約約聽到好像有樂聲。于是急忙悄悄地前往，躲藏在密草叢中，

果見數(shù)女皆殊絕，果然看見幾個女子，個個絕色艷麗。

一女方拈笛欲吹，瞥見人影，以笛指之。其中一個女子剛剛拈起笛子要吹，瞥見有人影，就用笛子一指，

遽僵如束縛，然耳目猶能視聽。那讀書人頓時周身僵木，如同被繩索捆住一樣，但耳目仍能聽到、看見。

俄清響透云，曼聲動魄，一會兒，清越的笛聲響徹云霄，悠長的樂曲動人心魄。

不覺自贊曰：“雖遭禁制，然妙音媚態(tài)，已具賞矣。”讀書人不覺脫口贊道：“我雖身遭禁錮，但是美妙的音樂、嫵媚的舞姿已經(jīng)全都欣賞了。”

語未竟，突一帕飛蒙其首，遂如夢魘，無聞無見，似睡似醒。話沒說完，突然一塊手帕飛來蒙在他頭上。于是他就像夢魘了似的，聽不見看不見，好像睡著，又好像清醒。

迷惘約數(shù)刻，漸似蘇息。迷迷糊糊了有幾刻鐘，才漸漸蘇醒過來。

諸女叱群婢曳出，譙呵曰：“癡兒無狀，乃窺伺天上花耶?”眾女子叫幾個婢女將他拉出來，呵斥說：“你這沒德性的傻小子，竟敢偷窺仙家姐妹。”

趣折修篁，欲行棰楚。讓婢女折來長竹條，準備揍他。

士人苦自申理，言性耽音律，冀竊聽幔亭法曲，如李謩之傍官墻，實不敢別有他腸，希彩鸞甲帳。讀書人苦苦申辯說自己生性喜好音樂，只是想暗中領教仙家法曲，就像唐代書生李謩在宮墻外偷聽樂聲一樣，實在不敢有其他念頭，企圖有所艷遇。

一女微哂曰：“憫汝至誠，有小婢亦解橫吹，姑以賜汝。”一個女子微微冷笑譏諷道：“我同情你這么至誠，我有一個小婢女也很會吹奏樂曲，姑且把她賞給你吧。”

士人匍匐叩謝，舉頭已杳。讀書人趴在地上，磕頭致謝。等他抬起頭來，仙女們已經(jīng)不知去向。

回顧其婢，廣顙巨目，短發(fā)髼鬙，腰腹彭享，氣咻咻如喘。回頭看那婢女，寬腦門兒大眼珠，發(fā)髻蓬松雜亂，粗腰大肚，呼吸聲像喘氣一般。

驚駭懊惱，避欲卻走。他驚駭懊惱，想轉(zhuǎn)身躲避。

婢固引與狎，捉搦不釋。婢女強拉硬拽，一意求歡，死抓著不放。

憤擊仆地，化一豕嗥叫去。他憤怒地一拳將她打倒在地，她變成了一頭豬，嗥嗥叫著跑了。

巖下樂聲，自此遂絕。樂曲聲從此就再也聽不到了。

觀是婢，殆是妖，非仙矣。或曰：“仙借豕化婢戲之也。”倘或然歟?從這個婢女來看，大概那些女人都是妖魅而不是仙女。也有人說，是仙女把一頭豬變成婢女來戲弄他。也許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