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多里安醫(yī)生
次日是星期六。芬站在廚房的水槽邊,擦著母親剛洗完的早餐用過的碗碟。阿拉貝爾太太靜靜地干著。她希望芬能出去和別的孩子一起玩,而不是有空就往祖克曼家的谷倉跑,坐在那里看動物。
“夏洛是我見過的人中,故事講得最棒的。”芬說著,用餐巾紙抹著飯碗。
“芬,”她的母親嚴厲地說,“你不要再胡說了。你知道蜘蛛根本不會講故事。蜘蛛不會說話。”
“夏洛能,”芬回答,“她的聲音雖不大,但卻能說話。”
“她講什么故事了?”阿拉貝爾太太問。
“嗯,”芬開始道,“她給我們講了一個她表妹用蜘蛛網(wǎng)捕魚的故事。你不覺得那有趣極了嗎?”
“芬,親愛的,魚怎么會跑到蜘蛛網(wǎng)里去了呢?”阿拉貝爾太太說,“你知道這不可能。你在撒謊。”
“噢,就是有這么回事,”芬回答,“夏洛從不騙人。她的表妹在小溪中間拉了一張網(wǎng)。一天,她正在網(wǎng)里呆著,一條跳上水面的小魚蹦到了她的網(wǎng)里。這條魚的一條鰭被捆住了,媽媽。它的尾巴拼命地搖晃,還在太陽下閃著銀光呢。你見過被一條魚壓得幾乎墜到水面的蜘蛛網(wǎng)嗎?夏洛的表妹來回閃躲著,進攻著,雖然腦袋被那條亂蹦的魚殘忍地揍了很多下,也還是在和魚搏斗著,不停地往魚身上纏絲……"
“芬!”她的母親打斷了她,“別說了!別再編造這些荒唐的故事了!”
“我沒編造,”芬說,“我只是在告訴你事實而已。”
“那最后怎么樣了?”她的母親問。這時她反有點兒好奇了。
“夏洛的表妹贏了。她把魚都包了起來。等她休息過來,就把魚吃了。蜘蛛也吃東西,就像我們一樣。”
“是的,我想是吧。”阿拉貝爾太太有氣無力地說。
“夏洛還有一個氣球駕駛員表妹。她從頭頂放出許多絲,乘著它們在風里飛。媽媽,你不喜歡這么做嗎?”
“是的,我喜歡,”阿拉貝爾太太回答,“但是芬,親愛的,我希望你今天別去霍默舅舅的谷倉了,到外面和別的孩子玩吧。找?guī)讉好伙伴,在戶外一起玩。你在谷倉花的時間太多了——你一個人孤獨地在那里并不好。”
“孤獨?”芬說,“孤獨?我最好的朋友都在谷倉地窖里呢。那是個很好的交際場所。在那里一點兒也不會孤獨的。”
芬出去了,不久她又走上了去祖克曼家谷倉的路。她的母親打掃著起居室。她一邊干著一邊想著芬的事情。一個小女孩如此對動物著迷,似乎不太正常。最終,她下定決心,去找多里安醫(yī)生,聽聽他的意見。她上了車,往醫(yī)生的鄉(xiāng)村診所駛?cè)ァ?/p>
多里安醫(yī)生是個大胡子?吹桨⒗悹柼芨吲d地請她坐到了一把舒適的椅子里。
“是關于芬的事情,”她解釋道,“芬把太多的時間都花在了祖克曼家的谷倉里。這好像不太正常。她就坐在谷倉地窖角落里的一個擠奶凳上,在豬圈旁邊,一小時一小時地看那些動物。她只是坐在那里看和聽。”
多里安醫(yī)生仰面躺進椅子里,閉著眼聽著。
“多令人心醉呀!”他說,“那一定是個不錯而又寧靜的地方;裟皇沁有一些綿羊嗎?”
“是的,”阿拉貝爾太太說,“但所有的事情都由我們讓芬用奶瓶給一頭小豬喂奶開始的。她管小豬叫威伯。霍默買了那頭豬。而自從小豬走了,芬就天天去舅舅家看那頭豬。”
“我也聽說過那頭豬,”多里安醫(yī)生睜開眼說,“他們說那是頭不一般的豬。”
“你聽說過那些織在蜘蛛網(wǎng)里的話了嗎?”阿拉貝爾太太神秘地問。
“是的。”醫(yī)生回答。
“那么,你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嗎?”阿拉貝爾太太問。
“明白什么?”
“你明白那蜘蛛網(wǎng)里怎么會有那些字嗎?”
“哦,不,”多里安醫(yī)生說,“我不明白。我連蜘蛛是怎么學會織網(wǎng)的都不明白。當那些字被織出來后,人人都說那是個奇跡。卻沒人指出蜘蛛網(wǎng)本身也算一個奇跡。”
“蜘蛛網(wǎng)有什么神奇的?” 阿拉貝爾太太說,“我不明白你為何說蜘蛛網(wǎng)是奇跡——它不過是張網(wǎng)嘛。”
“你也織過一張網(wǎng)?”多里安醫(yī)生問。
阿拉貝爾太太不安地在椅子上動了動。“不,”她回答,“但是我能鉤一張茶杯墊,我也會織一只襪子。”
“的確,”醫(yī)生說,“但那是有人教你的,不是嗎?”
“我母親教我的。”
“很好,可誰來教蜘蛛呢?一只年輕的蜘蛛不需任何人的指導就懂得織網(wǎng)。你不認為這是個奇跡嗎?”
“我想是吧,”阿拉貝爾太太說,“以前我從沒想過這種事情。我不明白那些話是怎么織到網(wǎng)里去的。我不明白這個,而且我也不喜歡我不能明白的東西。”
“我們都是如此,”多里安醫(yī)生嘆息道,“我是一個醫(yī)生。醫(yī)生被認為什么都懂。但是我?guī)缀跏裁炊疾欢,我不打算讓它們來困擾我。”
阿拉貝爾太太煩躁起來。“芬說動物們能互相交談。多里安醫(yī)生,你相信動物能說話嗎?”
“我從沒聽人這么說過,”他回答,“但那證明不了什么。很可能有一個動物曾禮貌地對我講過話,而我卻沒聽到,因為我根本就沒去注意。孩子們比成人更注意這些。如果芬說祖克曼的谷倉里的動物能說話,我倒很愿意相信她。也許人類若少說一點兒,動物就能多說一些吧。成人都是滔滔不絕的演說家——我想對你說的意思就在這些話里。”
“不過,現(xiàn)在我更擔心芬了,”阿拉貝爾太太說,“你不覺得我該為她擔心嗎?”
“她看起來怎么樣?”醫(yī)生問。
“哦,還行。”
“胃口好嗎?”
“噢,是的,她總是很餓。”
“晚上睡得好嗎?”
“哦,是的。”
“那就沒什么可擔心的了。”醫(yī)生說。
“你不認為她該想想除了豬,綿羊,母鵝,蜘蛛以外的事情嗎?”
“芬多大了?”
“她八歲了。”
“哦,”多里安醫(yī)生說,“我想她會永遠喜愛動物的,但我不信她會把她的全部時間都花在霍默·祖克曼的谷倉地窖里。和男孩子們——她認識某個男孩嗎?”
“她認識亨利·富塞。”阿拉貝爾太太輕快地說。
多里安醫(yī)生又閉上眼,陷入了沉思。“亨利·富塞,”他嘀咕,“呣,值得注意。不過我還是認為你沒什么好擔心的。如果她高興,就讓芬和她在谷倉的朋友在一起吧。我要說的是,我只是隨便說說,那蜘蛛和豬幾乎同亨利·富塞一樣有趣。我推想,有一天亨利終究會引起芬的注意的。孩子們的興趣會一年年的變得讓你驚奇的。埃弗里怎么樣?”他睜大了眼睛問。
“噢,埃弗里,”阿拉貝爾太太笑了,“埃弗里總是很好。當然,他有時會爬到野葛里去,被黃蜂和蜜蜂蜇著,還會把青蛙和蛇帶到家里,打碎他手邊的每一件東西。他很好。”
“太好了!”醫(yī)生說。
阿拉貝爾太太道了再見,又對多里安醫(yī)生的忠告表示了由衷的感謝。她感到心里特別的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