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有幾次我高興得差點兒發(fā)瘋了。有一次,那時我很小,我從約拿旦那兒得到一件圣誕禮物——雪橇,這是他用攢了很久的錢給我買的。還有那次,我初次到南極亞拉,在河邊找到了約拿旦。在騎士公館度過的那個極為令人愉快的第一個夜晚,我簡直要高興死了。但是沒有任何東西,沒有任何東西比我在馬迪亞斯家里找到約拿旦更高興!我現(xiàn)在就像在靈魂深處大笑一樣,或者用別的什么來形容我的高興。
我沒有動約拿旦。我沒有叫醒他。我沒有歡呼或者做別的舉動。
我只是輕輕躺在他的身邊,后來睡著了。
睡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我相信是整整一天。但是當我醒來的時候,啊,當我醒來的時候,他正坐在我的身旁!他坐在那里微笑著。他微笑的時候,沒有任何人像他那樣友善。我原以為他不喜歡我來。他可能早就忘記了他怎么樣呼救。但是現(xiàn)在我能看出,他跟我一樣高興。我也跟著微笑起來,我們坐在那里只是互相看著,有好長時間我們誰也沒說一句話。
“你呼救了!弊詈笪议_口了。
這時候約拿旦不再微笑了。
“你為什么呼救呢?”我問。
肯定發(fā)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在折磨他。他好象不愿意回答我,所以沉默不語。
“我看到卡特拉了,”他說,“我看到了他的所為!
我不愿意用卡特拉的一些問題使他難過,同時我也有很多事情要講給他聽,首先是關(guān)于尤西的事。
約拿旦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氣得臉色發(fā)白,差一點兒哭了。
“尤西,不可能,不可能是尤西。”他說,眼睛里含著淚水,但是后來他站起來,“這件事一定要讓索菲婭立即知道!”
“怎么使她知道呢?”我問。
“這里有她一只鴿子,”他說,“比安卡,它今晚飛回去!
索菲婭的鴿子,啊,真令人難以置信!我告訴約拿旦,就是因為這只鴿子我現(xiàn)在才能在他的身邊而沒進卡特拉山洞。
“這真是奇跡,”我說,“在薔薇谷所有的房子當中我偏偏來到了正好你在的這棟,但是如果沒有比安卡在房子外邊,我也就騎馬過去了。”
“比安卡,比安卡,多虧你在那里。”約拿旦說。但是他沒有時間聽我多說,現(xiàn)在時間緊迫。他用手指去抓墻洞,聽起來就像一只小耗子抓什么東西。但是過了一會兒洞口就打開了,馬迪亞斯把頭伸進來。
“這個小斯科爾班,他只是睡呀睡呀……”馬迪亞斯說,但是約拿旦沒有讓他繼續(xù)說下去。
“請你把比安卡拿來,一到黃昏就讓它盡快上路!
他解釋了原因,并把尤西的事告訴了馬迪亞斯。馬迪亞斯就像其他老人生氣時那樣搖著頭。
“尤西!啊,我就知道櫻桃谷一定有個人,”他說,“所以我們這兒的奧爾瓦才會被投進卡特拉山洞。上帝,真有這樣的人!”
然后他去取比安卡,為我們關(guān)好洞口。
約拿旦在馬迪亞斯家里找到一個很好的藏身之地。這是一間密室,既沒有門,也沒有窗子。進出的唯一通道是箱子后面的洞。沒有家具,只有一個睡覺用的枕頭,一盞古老的牛角燈散發(fā)出微弱燈光。
借助燈光約拿旦給索菲婭寫了一封信:“叛徒遺臭萬年的名字叫尤西·金雞。盡快解決他。我的弟弟在這里!薄氨劝部ㄗ蛱焱砩纤砸w來,”約拿旦說,“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已失蹤,正四處尋找。”
“想想看,索菲婭明白了我寫在廚房墻壁上的謎,”我說,“當時,她可能送湯去了!
“什么謎?”約拿旦問。
“我要到天涯海角把他尋,”我講了我寫的內(nèi)容,“為了不讓索菲婭擔心!蔽艺f。
這時候約拿旦笑了。
“不擔心,好啊,你可以這樣想象!那么我呢?當我得知,我要帶著你在南極亞拉的山中周旋,你相信我會平靜嗎?”
我的樣子一定顯得很羞愧。因為他趕緊跑過來安慰我。
“勇敢的小斯科爾班,你在那里是不幸中的大幸!而你現(xiàn)在在這里又是幸運中的幸運!”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說我勇敢,我想,如果我照現(xiàn)在這樣發(fā)展下去,我大概可以姓獅心,而不會像尤西挖苦的那樣。
但是我記得我寫在家里墻上的內(nèi)容比這個多。長著紅胡子的那個人想要白馬。我請求約拿旦在信上再寫一行:“有關(guān)那個紅胡子的事,卡爾說錯了。”我還講述了,胡伯特怎么樣從狼群中救了我的命。約拿旦說,他一輩子也忘不了胡伯特的大恩大德。
當我們準備放飛比安卡的時候,晚霞染紅了薔薇谷,我們下邊山坡上的房子和莊園開始點燈。看起來安寧平靜。人們可能認為,家家戶戶都在吃豐盛的晚飯,或者聊天,逗孩子玩,為他們唱民歌,生活得富足、愉快。但是人們知道實際并不如此。他們沒東西可吃,既不安寧,也不幸福,他們很不幸。如果人們忘記了,圍墻上滕格爾士兵手持寶劍和長矛,他們會幫助人們記住這一點。
馬迪亞斯的窗子里沒點燈。他的房子一片黑暗,一切都是那么寂靜,好象根本沒有活人。但是我們在那里,不是在房子里,而是在房子外面。馬迪亞斯站在房子角旁邊警戒,約拿旦和我拿著比安卡鉆進薔薇叢中。
整個馬迪亞斯莊園的周圍長滿了薔薇花。薔薇是我喜歡的花,因為它芳香。不是很強烈,只是微香。不過我暗想,我可能再也感覺不到薔薇的芳香,而只能是心跳,永遠不會忘記約拿旦和我鉆薔薇叢的滋味。我們離圍墻很近,滕格爾士兵在那里偷聽和偵察,可能主要針對一個叫獅心的人。約拿旦的臉上抹了一點兒黑,把帽子拉到眼睛上邊。他看起來不像約拿旦。他真不像。但是仍然危險。他每次離開那間密室的藏身之地都有生命危險,他管那兒叫墻洞。幾百人日夜追捕他,這一點我知道,我也告訴過他,但是他只淡淡地說:“好啊,隨他們的便!
他說他一定要親自放飛比安卡,因為他要保證不讓任何人看見他飛走了。
那些墻上的衛(wèi)兵各管一段。一個胖子衛(wèi)兵在馬迪亞斯莊園的圍墻頂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我們特別要提防他。
但是馬迪亞斯拿著牛角燈站在房子角旁邊,他告訴我們他怎么樣打信號。他這樣說:“當我把燈往下舉的時候,你們大氣兒也別出,這表示胖子都迪克在我們附近。但是當我把燈往上舉的時候,表示他走遠了。他通常在圍墻的拐角外與另一個滕格爾士兵聊天,這時候你們趁機放走比安卡。”
我們照他說的做。
“快飛,快飛,”約拿旦說,“快飛,我的比安卡,越過南極亞拉山飛到櫻桃谷。請你小心尤西的弓箭!”
索菲婭的鴿子是否確實都懂得人的語言,這我不知道,但是我差不多確信比安卡懂得。因為它把嘴緊靠約拿旦的臉頰,好象讓他放心,然后就飛走了。它在晚霞中變成一個白點,啊,一個危險的白點兒。當它飛過圍墻的時候,那個都迪克很容易就可以發(fā)現(xiàn)!
但是他沒有。他站在那邊聊天,既沒有聽見,也沒看見。馬迪亞斯警戒著,他沒有把燈往下舉。
我們目送比安卡消失在遠方。我拉著約拿旦,我現(xiàn)在想和他趕快回到藏身之地。但是約拿旦不愿意,現(xiàn)在還不愿意。這是一個舒服的夜晚,空氣涼爽,吸點兒新鮮空氣舒服極了。他不想鉆進那間悶人的小房子。沒有人比我更明白這種心情,我曾經(jīng)長期被束縛在城里邊我們家廚房的沙發(fā)上。
約拿旦坐在草叢中,雙手抱著膝蓋,看著下邊的山谷。他非常平靜,我覺得他好象打算在那里坐一個晚上,不管有多少滕格爾士兵在他后面的圍墻上巡邏。
“為什么你坐在那里?”我問。
“因為我喜歡,”約拿旦說,“因為我喜歡晚霞中的這個山谷。我也喜歡涼風吹拂我的面孔,粉色的薔薇花使這夏季四處飄香!
“我跟你一樣!蔽艺f。
“我喜歡花、草、樹木、草地、森林和美麗湖泊,”約拿旦說,“而日出日落,月光星光和其他一些景象,我現(xiàn)在差不多都忘記了。”
“我也是這樣!蔽艺f。
“這些都是大家喜歡的,”約拿旦說,“如果他們沒有非分的要求。
你能告訴我嗎,他們?yōu)槭裁床荒茉诎捕、和平中得到這些,而偏偏來個滕格爾去破壞這一切?”
這我可回答不了,這時候約拿旦說:“過來,我們最好進去了!
但是我們不能直接進去。我們首先要知道馬迪亞斯那邊的情況,胖子都迪克在哪里。
夜幕已經(jīng)降臨。我們已經(jīng)看不清馬迪亞斯,只是能看清他手中的燈光。
“他高舉著燈,沒有都迪克之類的人在,”約拿旦說,“現(xiàn)在回去!”
但是就在我們開始跑的時候,燈光閃電般地下降了,我們立即停住。
我們聽到馬急速走來,后來它們放慢速度,有人跟馬迪亞斯講話。
約拿旦推了我后背一下。
“過去,”他小聲說,“到馬迪亞斯那里去!”
他自己鉆進一處薔薇叢,我朝燈光走去,嚇得渾身發(fā)抖。
“我只想吸一點兒新鮮空氣,”我聽見馬迪亞斯說,“晚上的天氣美極了!
“天氣美極了,”一個人粗聲粗氣地說,“日落以后再外出要處死,你知道嗎?”
“一個不安分守己的老爺爺,就是你,”另一個人的聲音,“還有,你的孫子在哪兒?”
“他來了!瘪R迪亞斯說。因為這時候我已經(jīng)來到他的身旁。我已經(jīng)認出了馬背上的那兩個人,他們是維德爾和卡德爾。
“今天晚上你沒有跑到山上看月光,?”維德爾說,“你叫什么來著,小東西?我好象從來沒有聽說過。”
“我就叫斯科爾班,”我說。我應該這樣回答,因為沒有人知道這個名字,尤西和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約拿旦、我和馬迪亞斯知道。
“斯科爾班,真像,”卡德爾說,“喂,斯科爾班,你認為我們?yōu)槭裁匆竭@里來?”
這時候我覺得我的腿都要站立不住了。
“為了把我投進卡特拉山洞,”我想,“他們大概后悔放走了我,現(xiàn)在他們又來抓我,除此之外,我還能有什么別的想法呢?”
“好啦,你知道嗎?”卡德爾說,“我們晚上騎馬在山谷里巡視,就是為了看一看人們是否遵守滕格爾的各項規(guī)定。不過你的爺爺很難明白,你大概可以給他解釋解釋,天黑以后你們不呆在家里,對他對你都沒有好處!
“不要忘記,”維德爾說,“如果下次我們在你不應該呆的地方找到了你,可就不客氣了,你要記住,斯科爾班!你爺爺活著還是死了,都不吃勁。但是你還年輕,你不想長大了當滕格爾士兵,啊?”
“滕格爾士兵,不,我死也不干!蔽蚁耄菦]有說出來。我為約拿旦擔心,我不應該激怒他們,所以我順口回答:“愿意,我當然愿意!
“好,”維德爾說,“你明天早晨到大碼頭去,那時候你就可以看到滕格爾,薔薇谷的解放者。明天他將坐著金色的帆船從盤古河的河上來,在大碼頭靠岸!
然后他們準備走了,但是在最后一瞬間卡德爾勒住馬。
“喂,老頭,”他對一只腳已經(jīng)走進屋里的馬迪亞斯喊叫,“你沒有看見一個英俊、長著淺色頭發(fā)、姓獅心的男孩子吧?”
我抓住馬迪亞斯的手,我感到他在顫抖,不過他平靜地說:“我不認識什么獅心。”
“哦,不認識,”卡德爾說,“如果你偶爾碰到他,把他保護起來或者藏起來,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嗎?處死,你知道嗎?”
這時候馬迪亞斯在我們身后關(guān)上門。
“這兒處死我,那兒處死我,”他說,“這就是那些人整天想的一切!碑旕R迪亞斯拿著燈重新走到外面的時候,馬蹄聲才在遠方消失。約拿旦很快回來了,他的手和臉都被薔薇刺破,但是他為沒有出現(xiàn)什么危險和比安卡飛過山頂而感到高興。
然后我們吃晚飯。馬迪亞斯在廚房里。墻洞開著,以便有人來時約拿旦能很快躲進藏身之地。
不過約拿旦和我先去馬廄喂馬。看到兩匹馬又在一起了真是快樂。我相信它們正以某種方式向?qū)Ψ街v著各自的經(jīng)歷。我給它倆燕麥吃。約拿旦一開始想阻止我,但是后來他說:“好吧,讓它們再吃這一次吧!在薔薇谷人們已經(jīng)不再拿燕麥喂馬了。”
當我們走進廚房的時候,馬迪亞斯在桌子上擺了一大碗湯。
“我們沒有別的吃,主要是水,”他說,“但是至少是熱的!
我朝四周找我的背包,我想起了里面的東西。當我拿出圓面包和羊肉火腿時,約拿旦和馬迪亞斯的眼睛亮了。他們很激動。我感到非?旎睿拖窠o他們擺了大席大宴一樣。我拉下一大快羊火腿,我們喝湯、吃面包和火腿,我們吃呀,吃呀!有很長時間我們誰也沒說話。最后約拿旦開口了:“真不錯,吃飽了!我差不多已經(jīng)忘記了飽是什么滋味!
我對于來到薔薇谷越來越感到滿意,越來越感到正確。我可以仔細地講述從我離家出走到維德爾和卡德爾幫助我進入薔薇谷的全過程。大部分內(nèi)容我早就講過了,但是約拿旦還想再聽,特別是關(guān)于維德爾和卡德爾的事。對此他笑起來沒完,跟我原先想的一模一樣。馬迪亞斯也笑了。
“那些滕格爾士兵不是特別聰明,”馬迪亞斯說,“盡管他們自認為聰明!
“真不聰明,連我都能欺騙他們,”我說,“啊,他們要知道就壞事了!那個小弟弟是他們千方百計想抓的,但是他們恰恰幫他進了薔薇谷,還立即放了他!
當我說完這些話的時候,我開始思索別的事情。我過去沒有想到的一件事,但是現(xiàn)在我問。
“我的天啊,約拿旦,你是怎么進的薔薇谷?”
約拿旦笑了起來。
“我跳進來的!彼f。
“怎么跳呢……沒騎著格里姆吧?”我說。
“騎著,”他說,“我沒有別的馬!
我過去看到過,我知道約拿旦騎著格里姆能做怎么樣的跳躍。但是飛越薔薇谷周圍的墻,沒有人敢相信。
“你知道,墻當時還沒有完全建好,”約拿旦說,“沒有全建好,沒有修夠高度。不過你可以相信,墻已經(jīng)夠高的了。”
“啊,那衛(wèi)兵呢?”我說,“就沒有人看見你?”
約拿旦嚼著面包,后來他又笑起來。
“有,我后邊跟著一群蒼蠅,格里姆的屁股上還中了一箭。但是我躲開了,一個好心腸的農(nóng)民把我和格里姆藏到庫房里去了。夜里他把我送到馬迪亞斯這里來了。你現(xiàn)在都知道了!
“沒有,你還沒有全知道,”馬迪亞斯說,“你不知道山谷里的人歌唱歡迎約拿旦。他的到來,是滕格爾竄到這里并把我們變成奴隸以來薔薇谷發(fā)生的唯一使人高興的事!s拿旦,我們的救世主’,他們這樣唱,因為他們相信他將解放薔薇谷,我也相信這一點,F(xiàn)在你全知道了!
“你還沒有全知道,”約拿旦說,“你不知道,當奧爾瓦被關(guān)進卡特拉山洞的時候,由馬迪亞斯領(lǐng)導薔薇谷的秘密斗爭。他們叫馬迪亞斯是救世主,而不是叫我!
“不對,我太老了,”馬迪亞斯說,“那個維德爾說的對,我活著還是死了,都不吃勁!
“你可不能這樣說,”我說,“因為現(xiàn)在你是我爺爺。”
“對,因為這個原因我必須得活著。但是再領(lǐng)導什么斗爭我就吃不消啦。要由年輕人來干。”
他嘆息著。
“奧爾瓦在這里就好啦!但是卡特拉抓到他以后,他被關(guān)在卡特拉山洞。”這時候我看到約拿旦臉色蒼白。
“我們等著瞧吧,”他小聲說,“看卡特拉最后抓到誰!
但是后來他說:“我現(xiàn)在要干活兒了。這一點你也不知道,斯科爾班,我們白天在房子里睡覺,夜里干活兒。過來,你好好看看!”
他在我前邊通過墻上的洞爬進秘密地點,他叫我看一些東西。他拿開我們睡覺用的枕頭,取出下面幾塊活動地板。這時候我看見一個黑洞直通地下。
“這里是我的地道的起點。”約拿旦說。
“哪兒是終點?”我問,盡管我差不多已經(jīng)猜出他將怎樣回答。
“在圍墻外邊的荒地上,”他說,“挖完的時候,終點將在那里。再有幾夜就完了,我認為那時候地道就足夠長了!
他鉆進洞里。
“但是我必須再挖一段,”他說,“你知道,我不愿意在胖子都迪克的鼻子底下從地下鉆出來。”
然后他不見了。我坐在那里,等了很長時間。后來他總算回來了,推著一滿箱子土。他把箱子遞給我,我通過墻洞再遞給馬迪亞斯。
“我的地需要更多的土,”馬迪亞斯說,“然后我就可以種一點兒豌豆和豆角,這樣就用不著再挨餓了。”
“對,你可以這樣想,”約拿旦說,“你在地里種十個豆角,滕格爾拿走九個,你已經(jīng)忘了?”
“你說的對,”馬迪亞斯說,“只要滕格爾在,薔薇谷就會有困難和饑餓!
馬迪亞斯需要偷偷的到外邊,把箱子里的土倒到他的田地里,我要站在門外放哨。約拿旦說,一旦我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的行跡時,我就吹口哨。我會吹一首特別短的曲子,是很久以前約拿旦教我的,那時候我們還生活在人間。當時我們經(jīng)常一起吹,一般是在晚上躺下以后。這個曲子我一直會吹。
約拿旦又鉆進地道去挖土,馬迪亞斯拉過箱子擋住墻洞。
“把這件事記在腦子里,斯科爾班,”他說,“在墻洞沒有用箱子擋好之前,永遠不能讓約拿旦呆在里邊。要記住,你是在滕格爾生活和統(tǒng)治的一個國家里!
“我不會忘記!蔽艺f。
廚房里很昏暗。唯一的一盞燈放在桌子上,放著亮光,但是馬迪亞斯把它熄滅了。
“薔薇谷的夜一定是黑的,”他說,“因為那里有很多眼睛想看他們不應該看的東西!
然后他拿著箱子走掉了,而我站在開著的門前放哨。天很黑,跟馬迪亞斯的愿望一樣。房子里面是黑的,薔薇谷的天空是黑的。沒有星星閃耀,沒有月亮發(fā)光,一切都是黑的,我什么也看不見。但是我想馬迪亞斯說的夜里所有的眼睛也看不見什么,這是個安慰。
站在那里等著顯得陰郁和孤單,也有些嚇人。馬迪亞斯很久沒有回來。
我有些不安,而且隨著每一秒鐘的過去變得更加不安。他為什么不回來?我使勁盯著黑暗處。但是已經(jīng)有些不黑了吧?我突然感到天有些亮了。或者是因為眼睛習慣了?這時候我注意到,月亮正從烏云中爬出來。這是最可怕的事,我請求上帝讓馬迪亞斯趁還有黑暗藏身時趕快回來。但是已經(jīng)晚,了,因為月亮已經(jīng)全部露出,明亮的月光灑在山谷上。
我在月光中看見了馬迪亞斯。老遠我就看見他拿著箱子從薔薇叢中走來。我朝四周看了看,因為我在放哨。這時候我突然看見了別的東西。都迪克,胖子都迪克背著我正從圍墻的軟梯上下來。
人害怕的時候很難吹口哨,也不容易吹好。不過我還是弄出了那首曲子。馬迪亞斯快得像壁虎一樣消失在最近的薔薇叢中。
這時候都迪克已經(jīng)到了我的跟前。
“你吹什么口哨?”他吼叫著。
“因為……因為我今天才學會,”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過去不會,不過真好,就是在今天我突然會了,你想聽嗎?”
我重新吹起來,但是都迪克不讓我吹。
“不,別出聲,”他說,“我不確切知道吹口哨是不是違禁,但是我相信是。我不相信滕格爾會喜歡吹口哨。此外你應該把門關(guān)上,明白嗎?”
“滕格爾不喜歡人們開著門嗎?”我問。
“這不關(guān)你的事,”都迪克說,“照我說的去做。不過先給我一瓢水,我在圍墻上邊巡邏得都快渴死了!
這時候我馬上想到,如果他跟進廚房,看看馬迪亞斯在不在,那應該怎么辦呢?可憐的馬迪亞斯,夜間外出要判死刑,我過去聽說過。
“我去取,”我迅速地說,“請呆在這兒,我去為你取水!
我跑進廚房,我在黑暗中摸到水桶。我當然知道水桶放在哪個墻角。
我也找到了水瓢,舀了滿滿一瓢水。這時候我感覺到有人站在我的身后,啊,他在黑暗中緊靠著我的后背站著,我從未經(jīng)歷過如此可怕的事情。
“點上燈,”都迪克說,“我想看看這個小耗子窩什么樣兒!
我的手在打哆嗦,我的全身都在打哆嗦,不過我還是把燈點著了。
都迪克接過水瓢喝水。他喝呀喝呀,好象他的肚子里有一個無底洞。然后他把水瓢扔在地上,用那雙令人討厭的小眼睛疑神疑鬼地打量著四周。他問的正是我預料中的問題。
“那個馬迪亞斯老頭住在這兒,他哪兒去啦?”
我沒有回答,我不知道我該回答什么。
“沒聽見我問你嗎?”都迪克說,“馬迪亞斯在哪兒?”
“他在睡覺!蔽艺f。我總得找點兒話說。
“在哪兒?”都迪克問。
我知道,在廚房旁邊有一個小房子,房子里面有馬迪亞斯的床。但是我也知道,他現(xiàn)在沒在那兒睡覺。但是我還是指著那個房門說:“在那里邊。”
我說的聲音很低,幾乎聽不見。話說得很艱難,都迪克嘲笑起我來。
“你的謊撒得很不好,”他說,“等瞧完了再說!”
他很得意,他知道我在撒謊,他想著給馬迪亞斯定個死罪,據(jù)我所知他可以得到滕格爾的獎賞。
“把燈給我!彼f。我把燈交給他。我真想沖出門去,找到馬迪亞斯,告訴他趕快逃命,現(xiàn)在還來得及。但是我無法脫身。我只是站在那里,心里很難過,也很害怕。
都迪克看出了我的心情。他幸災樂禍。他不慌不忙的,確實如此,面帶微笑,有意拖延時間,讓我更加害怕。但是當他得意夠了以后對我說:“現(xiàn)在過來,我的孩子,你該告訴我啦,馬迪亞斯躺在哪兒睡覺?”
他踢開門,把我推進去,我摔倒在高門檻上。然后他把我揪起來,手拿著燈站在我的前面。
“你這個瞎話簍子,現(xiàn)在告訴我!彼贿呎f一邊舉起油燈照房子的黑暗處。
我不敢動,也不敢看,我真想鉆到地底下去,啊,我太痛苦了!
但是在絕望中我聽到了馬迪亞斯憤怒的聲音。
“什么東西站在那里?連夜里睡覺也不得安寧嗎?”
我抬起頭,看見了馬迪亞斯。啊,他正坐在最黑暗的墻角里的床上,對燈瞇縫著眼。他只穿著襯衣,頭發(fā)亂蓬蓬的,好象他已經(jīng)睡了很久。在開著的窗子前邊,土箱靠在墻上。他難道快得不像一只壁虎嗎?我新認的爺爺!不過都迪克有點兒可憐了。當他站在那里直楞楞地看著馬迪亞斯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見過誰有他那樣愚蠢。
“我來只是要點兒水喝!彼麤]趣地說。
“水,啊,水很好,”馬迪亞斯說,“你難道不知道滕格爾禁止你們喝我們的水嗎?他認為我們會毒死你們。如果你再吵醒我一次,我也真毒死你!
我不明白他怎么敢對都迪克講這些話。但是這也許是和滕格爾士兵講話的最好方式,因為都迪克只是哼了一聲,立即跑回圍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