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先不說為什么會刪。我先要問問大家,你們覺得該不該刪?”
“不應該刪!”幾乎全班同學都異口同聲地說。
“為什么不該刪呢?”我問。
教室里卻一下沉默了,沒人回答這個問題。
我說:“是不是你們覺得,既然現在課文將這一段補上了,說明編輯自有他的道理,這就證明原來刪去是不應該的?如果真是這樣認為的話,那證明大家并沒有動腦筋獨立思考,而仍然還是對教材的一種迷信。”
接著,我“斬釘截鐵”地說:“我卻認為,原來的教材刪得對!”
“為什么?”有幾個學生在下面小聲地問我。
“為什么?道理很簡單,因為這一節(jié)與全文的中心并不太吻合。”我“理直氣壯”。
學生大腦里的思考火花顯然被我點燃了,因為馬上就有好幾個同學舉手,表示不同意我的觀點。同時,也有學生點頭表示同意我的說法。
我說:“看來我和一些同學有分歧。那么我們首先來討論一下,這篇文章究竟表現了什么樣的思想感情。”
易維佳說:“我認為這一段與全文的中心是吻合的。因為作者在這篇文章中表現的正是一種喜悅的、詳和的感情。”
“何以見得?”我問。
“比如,”易維佳翻開書說道,“他對荷花的描寫,對月光的描寫,等等,都表現的都是一種恬靜愉快的心境。”
熊昕說:“不對。這篇文章主要表現的,還是一種惆悵的心情。因為第一句就說得很清楚,’這幾天心里頗不寧靜’。”
我故作不解:“這就怪了!易維佳說的和熊昕說的好像都是對的,因為她們都在文中找到了依據。那么,朱自清在文中的思想感情是不是有些矛盾或者說混亂呢?”
唐懋陽說:“不矛盾。因為作者的思想感情在文中是變化的。他開始是不寧靜的,為了尋找寧靜來到荷塘,在這里,他的心情獲得了一種暫時的愉悅。但最終他還是沒有擺脫煩惱。”
吳秦科說:“作者的思想感情是從不靜、求靜、得靜到出靜,時而煩惱時而愉悅,最后仍然擺脫不了先前的煩惱。”
雖然吳秦科的發(fā)言基本上是轉述課文后面的分析文字,但我仍然肯定了他讀書的認真! ∥依^續(xù)問:“從哪里可以看出他最終還是沒有擺脫煩惱?”
學生們來不及舉手七嘴八舌地說:“但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這令我到底惦著江南了。”……還有學生說:“他引用《采蓮賦》,描寫采蓮時熱烈活潑的生活,本身就說明他因內心的苦悶而產生的對自由快樂的向往。因為作者說’可惜我們現在早已無福消受了’。”
“好極了!”我忍不住贊嘆道,“可見作者的這一段關于采蓮場面的描寫是不能刪去的,因為它恰好反襯出作者對現實生活的失望。是吧?”
“對,對!”許多同學都點頭表示同意。
我繼續(xù)說:“有人把這篇文章所表現的思想感情概括為’淡淡的喜悅,淡淡的哀愁’,我認為是很貼切的。但作者的感情底色是’不寧靜’。”
有學生問:“李老師,作者的心情為什么會’不寧靜’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極了!”我說,“不過我也不知道,因為這可能永遠是個迷。但是,正因為這是個迷,所以,它為無數讀者提供了品味、解讀、思考的無限空間。關于朱自清心情‘不寧靜’的原因,有人認為是源于對蔣介石4。12反革命政變的憤懣,聯系到朱自清當時的思想背景和這篇文章的寫作時間,這不能說沒有道理;也有人認為是源于作者的思鄉(xiāng)之情,因為結尾作者說‘這令我到底惦著江南’了”;還有人認為源于作者作為一名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面對人生十字路口而產生的苦悶、彷徨;甚至還有人根據一些史料,認為朱自清的’不寧靜’是源于家庭生活的不和諧;如此等等,還有其他的說法。我認為,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必要規(guī)定一個權威性的惟一答案,應該允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而且也正因為如此,《荷塘月色》將成為一首耐讀的朦朧詩,過去、今天和未來的每一位讀者會因年齡、閱歷、所處時代等等因素,而從同一篇《荷塘月色》中讀出屬于自己的一片荷塘月色。這就是創(chuàng)造性閱讀,這就是閱讀名作的樂趣!”我停了片刻,又問道:“還有沒有什么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