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舲船①余上沅兮， 齊吳榜以擊汰。
船容與②而不進(jìn)兮， 淹回水而疑滯。
朝發(fā)枉渚兮， 夕宿辰陽③。
茍余心其端直兮， 雖僻遠(yuǎn)之何傷？
入溆浦余儃佪兮， 迷不知吾所如④。
深林杳以冥冥兮， 乃猿狖之所居。
山峻高以蔽日兮， 下幽晦以多雨。
霰⑤雪紛其無垠⑥兮， 云霏霏而承宇。
哀吾生之無樂兮， 幽獨(dú)處乎山中。
吾不能變心而從俗兮， 固將愁苦而終窮。
接輿⑦髡首兮， 桑扈羸行。
忠不必用兮， 賢不必以⑧。
伍子逢殃兮， 比干⑨菹醢。
與前世而皆然兮， 吾又何怨乎今之人。
余將董道⑩而不豫兮， 固將重昏而終身。
【注釋】
①舲（línɡ）船：有門窗的船。
②容與：船隨水波搖蕩的樣子。
③辰陽：地名，在今湖南辰溪縣。
④如：往。
⑤霰（xiàn）：雪珠。
⑥垠：邊際。
⑦接輿：人名，春秋時楚國隱士。髡：剃發(fā)，古代的一種刑罰。王逸《章句》：接輿“自刑身體，避世不仕也。”
⑧以：用。
⑨比干：殷末賢臣，被紂王剖心而死。菹醢：剁成肉醬。
⑩董道：正道。
【翻譯】
我駕一葉扁舟上溯沅水啊， 齊力搖起船槳，拍水擊浪。
船兒隨波起伏不肯前進(jìn)啊， 陷入旋渦打轉(zhuǎn)波蕩。
早晨，從枉渚出發(fā)， 晚上，投宿在辰陽。
如果我的心是正直的啊， 雖處窮鄉(xiāng)僻壤又有何傷！
行到溆浦我有些打不定主意啊， 心中迷惘不知該去何方。
茂密的山林一片陰暗啊， 那本是猿猴住的地方。
高峻的大山遮天蔽日啊， 山下淫雨霏霏迷迷茫茫。
無邊無際的雪花啊飛飛揚(yáng)揚(yáng)， 布滿天空的濃云陰沉無光。
可憐我一生無歡樂啊， 孤獨(dú)地生活在這高山老林中。
我不能改變心志去隨波逐流啊， 當(dāng)然就要窮愁潦倒終生。
接輿憤世剃去自己的頭發(fā)， 桑扈窮得裸體而行。
忠心的人啊，不被重用， 賢明的人求進(jìn)身也難成功。
伍子胥終遭禍殃啊， 比干被剖心不得善終。
縱觀歷史都是這樣啊， 我又何苦抱怨今人的行徑！
但我要堅(jiān)持正道而毫不猶豫， 當(dāng)然那將使我一生遭難不見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