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幸列傳原文、注釋與翻譯
【說明與解析】
本文是記述漢代佞臣鄧通、趙同和李延年等的合傳，揭露了他們無才無德，卻善承上意，察顏觀色，專以諂媚事主，甚至不惜喪失人格，吮癰取寵，以及他們恃寵驕橫，*亂永巷的丑惡行徑和骯臟的靈魂，進(jìn)而婉轉(zhuǎn)地諷刺和鞭撻了文、景、武等帝的任人失當(dāng)，重用*佞的弊端。佞臣與酷吏都是專制政治的必然產(chǎn)物，反轉(zhuǎn)來它對封建政治也必然造成嚴(yán)重的惡果，這從歷代封建王朝佞人亂政的大量史實(shí)中可以得到驗(yàn)證。司馬遷在文章中對此深表感慨，表現(xiàn)了他對漢代現(xiàn)實(shí)政治的失望和對未來政情的憂慮，反映了他的敏銳的政治洞察力。
文章短小，敘事簡潔而有條理，尤其是寓感慨于敘事之中的寫法，以及篇末直抒胸臆的寫法，使感情跌宕婉轉(zhuǎn)，“通篇一氣，直貫到底”（吳見思《史記論文》），很有藝術(shù)的感染力。
【原文、注釋與翻譯】
諺曰：“力田不如逢年①，善仕不如遇合②”，固無虛言。非獨(dú)女以色媚，而士宦亦有之③。昔以色幸者多矣。至漢興，高祖至暴抗也④，然籍孺以佞幸⑤。孝惠時(shí)有閎孺⑥。此兩人非有材能，徒以婉佞貴幸，與上臥起，公卿皆因關(guān)說⑦。故孝惠時(shí)郎侍中皆冠鵕⑧，貝帶⑨，傅脂粉⑩，化閎、籍之屬也（11）。兩人徙家安陵（12）。
①力田：努力種田。逢年：遇到豐收年景。②遇合：指君臣和諧，國君器重大臣。③士宦：士人和宦官。④暴抗：暴猛剛直�？�，通“伉”。⑤以佞幸：*諂媚得到寵幸。⑥孝惠：漢惠帝。⑦關(guān)說：通其說詞。關(guān)，通。⑧冠：戴帽子。鵕：鳥名，此指用鵕羽毛裝飾的帽子。⑨貝帶：用貝殼裝飾的腰帶。⑩傅：通“敷”。抹搽。（11）化：感染、影響。（12）安陵：漢惠帝陵邑。
俗語說：“努力種田，不如遇到豐年。好好為官，不如碰到賞識自己的君王�！边@不是沒有根據(jù)的空話。不但是女子用美色諂媚取寵，就是士人和宦者也有這種情況。
孝文時(shí)中寵臣①，士人則鄧通，宦者則趙同、北宮伯子。北宮伯子以愛人長者②；而趙同以星氣幸③，常為文帝參乘④；鄧通無伎能⑤。
鄧通，蜀郡南安人也，以濯船為黃頭郎⑥。孝文帝夢欲上天，不能，有一黃頭郎從后推之上天，顧見其衣裻帶后穿⑦。覺而之漸臺⑧，以夢中陰目求推者郎⑨，即見鄧通，其衣后穿，夢中聽見也。召向其名姓，姓鄧氏，名通，文帝說焉⑩，尊幸之日異。通亦愿謹(jǐn)（11），不好外交，雖賜洗沐（12），不欲出。于是文帝賞賜通巨萬以十?dāng)?shù)（13），官至上大夫。文帝時(shí)時(shí)如鄧通家游戲（14）。然鄧通無他能，不能有所薦士，獨(dú)自謹(jǐn)其身以媚上而已。上使善相者相通，曰“當(dāng)貧餓死”。文帝曰：“能富通者在我也（15），何謂貧乎？”于是賜鄧通蜀嚴(yán)道銅山，得自鑄錢，“鄧氏錢”布天下。其富如此。
文帝嘗病癰（16），鄧通常為帝唶吮之（17）。文帝不樂，從容問通曰：“天下誰最愛我者乎？”通曰：“宜莫如太子�！碧尤雴柌�，文帝使唶癰，唶癰而色難之（18）。已而聞鄧通常為帝唶吮之，心慚，由此怨通矣。及文帝崩，景帝立，鄧通免，家居。居無何，人有告鄧通盜出徼外鑄錢（19）。下吏驗(yàn)問（20），頗有之，遂竟案（21），盡沒入鄧通家，尚負(fù)責(zé)數(shù)巨萬（22）。長公主賜鄧通（23），吏輒隨沒入之，一簪不得著身（24）。于是長公主乃令假衣食（25）。竟不得名一錢（26），寄死人家。
①中寵臣：皇宮中的受寵之臣。②愛人長者：仁慈的長者。③星氣：觀察星象和望氣。幸：受寵愛。④參乘：陪乘。⑤伎能：通“技能”。⑥濯（ｚｈàｏ，照）船：用槳劃船。濯：通“棹”。⑦顧：回頭看：裻（ｄū，督）：衣衫和橫腰部分。帶：衣帶。穿：打結(jié)。⑧覺：指夢醒。之：往。漸臺：建在未央宮西邊蒼池中的臺子。⑨陰目：暗中看著。⑩說：同“悅”。（11）愿謹(jǐn)：性格老實(shí)謹(jǐn)慎。（12）外交：同別人交往。洗沐：休假。按漢制，官吏五日一洗沐。（13）巨萬：猶言“上億”。十?dāng)?shù)：十來次。（14）如：往。（15）富通：使鄧通富有。（16）病癰：得了癰病。（17）唶吮：吮吸。（18）色難：臉上顯出難為情的表情。（19）徼：邊境。（20）下吏：交給法官。驗(yàn)問：驗(yàn)證詢問。（21）竟案：結(jié)案。（22）責(zé)：通“債”。（23）長公主：指漢景帝的姐姐劉嫖。（24）簪：古人插發(fā)的長針，常以金玉制成。著身：戴在身上。（25）假：借。（26）竟：最終。名：猶“占有”。
從前用美色取得寵幸的人很多。到漢朝建國時(shí)，高祖為人極暴猛剛直，但卻有籍孺以諂媚得寵。孝惠帝時(shí)有個(gè)閎孺也是這樣。這兩個(gè)人并沒有才能，只是*婉順和諂媚得到了顯貴和寵愛，竟同皇上同起同臥，連公卿大臣都要通過他們?nèi)ハ蚧噬蠝贤ㄗ约旱恼f詞。所以漢惠帝時(shí)，郎官和侍中都戴著用鵕鳥毛裝飾的帽子，系著飾有貝殼的衣帶，涂脂抹粉，這是受了閎孺和籍孺之流感染影響的結(jié)果。后來，閎孺和籍孺都把家搬到了安陵。
漢文帝時(shí)的宮中寵臣，士人有鄧通，宦官有趙同、北宮伯子。北宮伯子因?yàn)槭侨蕫鄣拈L者而受到寵幸；趙同因善于觀察星象和望氣而受到寵幸，常常做文帝的陪乘；鄧通沒有技能。
鄧通是蜀郡南安人，因善于劃船當(dāng)了黃頭郎。漢文帝做夢想升天，不能上，有個(gè)黃頭郎從背后推著他上了天，他回頭看見那人衣衫的橫腰部分，衣帶在背后打了結(jié)。夢醒后，文帝前往漸臺，按夢中所見暗自尋找推他上天的黃頭郎。果然看到鄧通，他的衣帶在身后打了結(jié)，正是夢中所見的那人。文帝把他召來詢問他的姓名，他姓鄧名通，文帝喜歡他，一天比一天地更加尊重和寵愛他。鄧通也老實(shí)謹(jǐn)慎，不喜歡和外人交往，雖然皇帝給予休假的恩賜，他也不想外出。這時(shí)皇帝賞賜他十多次，總共上億的金錢，官職升到上大夫。文帝常常到鄧通家玩耍。但是鄧通沒有別的什么才能，不能推薦賢士，只是自己處事謹(jǐn)慎，諂媚皇上而已。有一次，皇上讓善于相面的人給鄧通相面，那人相面以后說：“鄧通當(dāng)貧餓而死�！蔽牡壅f：“能使鄧通富有的就在我，怎能說他會貧困呢？”于是文帝把蜀郡嚴(yán)道的銅山賜給了鄧通，并給他自己鑄錢的特權(quán)，從此“鄧氏錢”流傳全國。他的富有達(dá)到了這個(gè)程度。
文帝曾經(jīng)得了癰疽病，鄧通常為文帝吮吸膿血。文帝心中不高興，從容地問鄧通說：“天下誰最愛我呢？”鄧通說：“應(yīng)該沒有誰比得上太子更愛你的了�！碧忧皝砜赐牡鄄∏�，文帝讓他給吮吸膿血，太子雖然吮吸了膿血，可是臉上卻顯露出難為情的樣子。過后太子聽說鄧通常為文帝吮吸膿血，心里感到慚愧，也因此而怨恨鄧通。等到文帝死去，漢景帝即位，鄧通被免職，在家閑居。過了不久，有人告發(fā)鄧通偷盜了境外的鑄錢。景帝把這事交給法官審理，結(jié)果確有此事，于是就結(jié)案，把鄧通家的錢財(cái)全部沒收充公，還欠好幾億錢。長公主劉嫖賞賜鄧通錢財(cái)，官吏就馬上沒收頂債，連一只簪子也不讓鄧通戴在身上。于是長公主就命令手下的人只借給鄧通衣食的費(fèi)用。竟使他不能占有一個(gè)錢，寄食在別人家里，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