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拋棄我,我獨(dú)自凄涼地望著夜空中的繁星傷感。
我會痛哭失聲,淚流滿面。
黑夜!
你讓我彷徨不安,輾轉(zhuǎn)難眠,經(jīng)受著你帶來的漫長的煎熬。
那海誓山盟的情愛,讓我苦等月兒升起、黑暗再來。
和風(fēng)呀!
我的生命所剩無幾,你掠過她們的身旁時,請?zhí)嫖蚁蛩齻儐柡,告訴她們我苦痛的遭遇,因?yàn)樗齻儾恢业钠D難處境。”
哈桑吟誦完畢,痛徹肺腑,暈倒在地。
過了一會兒后,他慢慢蘇醒過來,阿卜杜拉·滾都士長老對他說:“孩子,你家里還有白發(fā)蒼蒼的老母等著你,別讓她遭受喪子的痛苦,在絕望中過后半生吧。”
“長老,安拉在上,不找到妻子我絕不回家;那樣的話,還不如客死異鄉(xiāng)。”他說完又吟道:“以愛情為誓,離別絕非代表誓言撕毀,我亦不是背信棄義之輩。
我滿腔愛你的情懷,若向人表露一點(diǎn)痕跡,他們會說我癡迷、瘋狂。
愛情、苦痛、憂愁、哭泣,這就是我的境遇;這樣的境遇該如何才好?”
阿卜杜拉·滾都士長老見哈桑信誓旦旦,寧可犧牲生命、粉身碎骨,也要找回妻子,于是只好把信遞給他,囑咐他照自己的話行事。說道:“安拉保佑,你快去吧。”
哈?祚R加鞭,閃電般勇往直前疾馳了整整十天,面前便出現(xiàn)一片龐大的陰影,橫亙東西,好似夜幕降臨一般。他策馬到陰影下面,胯下的駿馬長嘶一聲,一群騾馬如疾風(fēng)般聞聲涌現(xiàn)出來,簇?fù)碇樱鹊目祚R,一起向前奔跑。哈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一直來到阿卜杜拉·滾都士長老所說的那個山洞前停下,飛身下馬,把韁繩系在鞍頭上,讓它獨(dú)自進(jìn)洞去。
他自己則聽從長老的囑咐,誠惶誠恐地站在洞外,整整等了五晝夜,不敢合眼,不斷地回想自己背井離鄉(xiāng)、妻離子散的慘景,忍不住為自己的不幸遭遇而失聲痛哭。
到第六天,果然一個身穿黑袍,名叫艾彼·勒威史的老人從山洞中出來,哈桑一見,想到長老的話,知道他正是自己要等的人,趕忙上前跪倒在地,親切地吻他的腳,伏在地上悲哀哭泣。
老人問道:“孩子,我能幫你做點(diǎn)什么?”
哈桑從懷中取出信,遞給老人。老人接過去,默默看了一遍,一聲不吭轉(zhuǎn)回洞去。
哈桑遵照長老的囑咐,在山洞前繼續(xù)等候。他愁腸百結(jié)、坐立不安,在別愁的苦痛打擊下,他忍不住潸然淚下,好不容易才熬過五天。到第六天清晨,黑袍老人蹣跚出來,向他招手示意。他走過去,老人拉著他,走進(jìn)洞去。哈桑知道總算有希望了,于是大喜過望,隨老人繼續(xù)前行。走了約莫半天,經(jīng)過一道拱形門,來到一幢大理石建成的宏偉宮殿里,只見庭院內(nèi)草木茂盛,小鳥歡歌。相對應(yīng)的四間大廳中各有一個噴泉,池中四邊塑著華麗的金獅子,噴泉由獅子口中噴出,泉水清澈透明。各廳的交椅上都坐著一位長老,他們身邊放滿了典籍;香爐也是金的,從里面冒出沁人心脾的香味。幾個長老正在指導(dǎo)他們的學(xué)生們讀書。
長老們見黑袍老人帶著哈桑進(jìn)來,都禮貌地起身招呼,讓學(xué)生們退下。艾彼·勒威史坐下后,向哈桑使眼色,并說:“孩子,快把你的事簡明扼要地講給長老們聽聽吧。”
哈桑異常激動,一邊抽泣,一邊把自己的遭遇從頭敘述了一遍。長老們聽了,齊聲驚呼道:“你曾經(jīng)被邪教徒縫在駱駝皮中,被兀鷹叼到云山頂上去?”
“是的,是這樣。”哈桑回答。
長老們大為驚異,轉(zhuǎn)向艾彼·勒威史,問道:“勒威史,赫拉穆把他騙上山去后,他是怎樣獲救的?在山中他曾發(fā)現(xiàn)過什么奇怪東西沒有?”
艾彼·勒威史又吩咐哈桑:“孩子,你是怎么得救下山,遇見什么奇怪的東西,全都告訴長老們吧。”
于是哈桑繼續(xù)把自己的可怕遭遇講述了一遍,包括:怎樣戰(zhàn)勝邪教徒并殺死他,救出受難青年,怎樣捉住長公主并娶她為妻,以及妻子怎樣利用他母親帶走兒子,自己如何請阿卜杜拉·滾都士長老幫助來到這里。長老們聽了,都很驚詫,對艾彼·勒威史說:“安拉作證,這個孩子實(shí)在叫人可憐,你得助他一臂之力,讓他找到妻子才是。”
“老兄,這件事太危險。我還從沒見過比這小伙子更重義輕生的人。你們知道,上瓦格島像登天一樣難,不冒生命的危險是無法去的。那里戒備森嚴(yán),地勢險要。我曾發(fā)誓絕不踏上那兒的土地,永不過問那兒的事情。既已如此,這個小伙子怎么可能到那兒去找神王的女兒呢?誰有辦法幫他完成這個心愿呢?”
“勒威史,這個人甘冒生命危險,帶來令兄阿卜杜拉·滾都士的信件,你就該義無反顧地幫他。”
哈;琶蛳拢前·勒威史的腳,扯著他的衣襟傷心地哀求:“安拉在上,求求你吧,求你帶我去找我的妻子,即使此去不能活著回來,我也不后悔,我愿意。求你開恩幫幫我吧。”
長老們都很同情哈桑,一個個感動得流下淚來,齊聲對艾彼·勒威史說:“老兄,積點(diǎn)德,發(fā)發(fā)慈悲,看在令兄阿卜杜拉·滾都士的面子,上,答應(yīng)他吧。”
“這個小伙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但怪可憐的,我盡力而為吧。”
聽到艾彼·勒威史終于應(yīng)允,哈桑長長地松了口氣,興奮地吻著艾彼·勒威史的手,之后又吻了其他長老的手,表示衷心地感謝,懇求他們?yōu)樽约鹤8F矶\。艾彼·勒威史拿出筆墨寫了封信,對折封好后,遞給哈桑,并給他一個裝著乳香粉和打火燧石的皮口袋,囑咐道:“你小心保存這些東西。遇到危險,只要焚一點(diǎn)香粉,大聲叫我的名字,我會馬上來搭救你。”接著他叫人招來一個飛神,問道:“你叫什么?”
“賤奴叫黛赫涅叔·本·府可格頹史。”
“過來,我給你講。”
黛赫涅叔遵命湊上前去。艾彼·勒威史和他咬耳朵說了幾句悄悄話,聽得那仆人連連點(diǎn)頭稱是。
隨后艾彼·勒威史對哈桑說:“孩子,來呀!你伏在他背上,他會馱你飛到天上去。記住一點(diǎn),當(dāng)你聽見天神贊頌時,千萬別說話,別出聲回答,否則你和他會大禍臨頭的。”
“遵命,我絕不開口。”
“他會帶你飛一整天。明天早上,會到達(dá)一個清幽潔凈的地方。從那兒你還要獨(dú)自向前走十天,會看到一道城門。你進(jìn)城去見國王,向他致意,祝福他后,把信呈交上去。往后不管他說什么,都要照他說的去做。”
“聽明白了,我一定記住你的話。”
長老們都替哈桑祈禱,并諄諄叮囑黛赫涅叔一番,哈桑這才與眾人告別,坐在飛神肩上,扶搖直上到云端。他們飛啊飛,飛了一整天,果然,天神的贊頌之聲不絕于耳。次日黎明,到達(dá)那清幽潔凈的地方。黛赫涅叔讓他一個人前行,自己則轉(zhuǎn)身飛回去了。
回過神來,哈桑清楚地知道現(xiàn)在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了,便壯著膽,遵照艾彼·勒威史長老的吩咐,晝夜兼程地跋涉了十天,來到一座城市。他走進(jìn)去,打聽王宮在哪兒,當(dāng)?shù)孛袼兹绾。原來那是柯夫爾國,國王叫胡穌涅,兵強(qiáng)馬壯,軍隊(duì)駐扎全國各地。他請求晉見,得到了許可后,徑直到國王面前。只見國王長得高大威猛,他按照禮儀先向國王致意祝福一番,國王問道:“你要做什么?”
哈桑取出信,恭敬地吻一吻,呈給國王。國王接過去,讀了信,點(diǎn)點(diǎn)頭,吩咐左右侍從:“帶這小伙子上驛館歇息去吧。”
侍從聽命,領(lǐng)哈桑到驛館里,視為上賓,端上各種可口的飲食,殷勤款待,陪他聊天,打聽他的情況,了解他的來意。他把自己的境況和遭遇全都告訴了侍從。
他在驛館中住了三天。
第四天,侍從帶他進(jìn)宮拜見國王。國王對他說:“哈桑,你到我這兒來,是想前往瓦格島,艾彼·勒威史長老在信中已說得很清楚了。
孩子,我打算就在這幾天送你前往。但這條路崎嶇坎坷,要經(jīng)過干旱的沙漠,沿途危機(jī)四伏、非?植馈2贿^你還是有希望的,我一定替你想辦法,安拉保佑,我可以使你達(dá)到目的呢。孩子,你知道嗎,戴誼勒睦人曾派強(qiáng)大勇猛的軍隊(duì)入侵瓦格島,但一直都沒成功?丛诎·勒威史的面子上,我不能叫你這趟撲空,一定要盡力幫助你。不久就有船從瓦格島來。等船到時,我讓你上船去,把你托付給水手們照顧,讓他們帶你上瓦格島去。中途如果有人詢問你的情況,你就說你是柯夫爾國王胡穌涅的女婿好了。船靠岸時,你得聽船長的安排。上岸后,岸邊擺著許多長凳,你找一條,不動聲色地等待。天黑后,有一隊(duì)娘子軍會來坐在凳子上。那時你伸手拉住坐在你頭上那張凳子上邊的一個女兵,向她求援。孩子,如果她肯幫你,問題就迎刃而解,你就有希望找回妻子;否則,你就大禍臨頭,性命難保。小伙子,你這是冒死行事,要么成功,要么死路一條。你要知道,若不是安拉暗中保佑,你連到這兒來都不可能。我的力量也就到此為止,除此以外,我無計(jì)可施了。”
哈桑聽了國王的囑咐,哭得很傷心,凄然吟道:“她是我生命里耀眼的光芒,不畏艱險尋覓她;一旦永遠(yuǎn)將她失去,也就是我生命的終結(jié)。
即使在森林中受獅子攻擊,只要做好充分的準(zhǔn)備,也有機(jī)會達(dá)到目的。”
哈桑吟完,跪下去吻了地面,問道:“尊敬的國王陛下,船什么時候開到這里?”
“恐怕要過一個月。船來后,他們在這兒賣東西,還會呆兩個月,才啟航回去。這樣,你一共要等三個月的時間,才有機(jī)會出發(fā)呢。”國王說完,叫哈;伢A館去休息,吩咐侍從好酒好菜地伺候他。
哈桑在驛館中焦急地等了一個月,果然來了一條船。
國王帶他上船去,一看,只見里面擁擠不堪,人如潮涌。船靠岸后,有小艇來往搬運(yùn)貨物。等到船上的人辦完事情,離啟航還有三天時,國王再次召哈桑進(jìn)宮,給他打點(diǎn)行裝,賞賜他許多財物,然后帶他去見船長,命令道:“你把這個小伙子帶走,別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他。到瓦格島時,送他上岸,不必帶他回來。”
“我明白了,謹(jǐn)遵吩咐。”船長點(diǎn)頭哈腰地應(yīng)諾著。
臨行前國王叮囑哈桑:“你的事情一定要守口如瓶,別讓外人知道,免得惹麻煩。”
“一定照辦。”哈桑感激不盡地祝福國王,高呼萬歲,并為他祈福。國王頷首致謝,也為他祝福,愿他此行順利,夫妻團(tuán)聚,然后把他托付給船長。船長答應(yīng)后,把他裝在一個木箱里,搬進(jìn)小艇,人們忙著搬運(yùn)貨物,未曾注意。哈桑就這樣被偷偷運(yùn)上了大船。
一路風(fēng)平浪靜,船兒一帆風(fēng)順地航行了十天。
第十一天靠岸,船長帶哈桑上岸。哈桑見岸上果然擺著許多凳子,便悄沒聲兒地爬過去,鉆到一張凳子下,躲藏起來。夜幕降臨,果見有無數(shù)女兵,全副武裝地趕到海邊,個個都目不轉(zhuǎn)睛地仔細(xì)檢查運(yùn)到的貨物,然后她們?nèi)甲诘噬闲菹。哈桑試探著伸手拉坐在自己藏身那張凳上的女兵,把她的衣襟頂在頭上,哭哭啼啼地吻她的腳。女兵嚇了一跳,問道:“你是誰?趁沒人發(fā)現(xiàn)你,趕快逃命,免得被人當(dāng)奸細(xì),引來殺身之禍。”
哈桑從凳下鉆了出來,跪在女兵面前,邊吻她的手邊苦苦哀求:“好心的人兒!求你可憐可憐我這個背井離鄉(xiāng)、妻離子散、冒險前來尋找妻兒的異鄉(xiāng)人吧。你行行好,安拉會保佑你的。如果你不肯搭救我,那么求你替我保密吧。”
他向女兵一個勁兒地哀求,恰好被附近一個商人聽見。商人頓生憐意,見他冒險前來,其中必有緣故,因而懷著慈悲心腸,走過去替哈桑解圍,對他說:“小伙子,你放心,還是躲在凳子下,等到明天晚上,看安拉怎樣安排吧。”
商人說完,匆忙離開。
哈桑只好又鉆到凳下,躲起來。之后,女兵們?nèi)计鹩贸料、龍涎香混在蠟油中制成的碗口粗的蠟燭守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走得一個不剩。商人們忙碌起來,搬運(yùn)貨物,直到天黑。
哈桑躲在凳下,覺得前途未卜,難料吉兇,正在悲哀啜泣的時候,昨天與他搭話的那個商人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不出聲地給他帶來一身鎧甲、一柄寶劍、一條鍍金的腰帶和一桿長槍,然后悄悄離去。他細(xì)想一番,明白了商人給他帶這些東西的目的,于是他鉆了出來,穿起鎧甲,系緊腰帶,佩好寶劍,手握長槍,喬裝打扮成女兵,然后不安地坐在凳上,東張西望,默念著安拉佑護(hù)。
正當(dāng)他坐立不安的時候,突然遠(yuǎn)方出現(xiàn)大隊(duì)燈籠火把,照得大地光芒耀眼,接著一群女兵趕到海邊。他站起來,混在她們中間,裝作是她們的一個成員,跟她們一塊兒守夜,直至第二天黎明,她們離開時,他也趁機(jī)隨她們一塊兒去,走進(jìn)一個帳篷里,抬眼一看,原來帳篷的主人,就是前夜他在海邊向她求援的那個女兵。只見他進(jìn)入帳篷,卸下武裝。他再仔細(xì)端詳,發(fā)現(xiàn)她是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婆,麻臉皮,藍(lán)眼睛,歪嘴角,朝天的鼻子,眉毛脫落,牙齒幾乎掉光了,淌著鼻涕,流著口水,活像滿身花斑的毒蛇,非常嚇人。